《清平乐》中最受官家宠溺的张妼晗究竟是何许人也?历史上的她,是否和剧中一样恃宠而骄甚至有些刁蛮任性?
宋史学家吴钩在新书《宋仁宗:共治时代》中,就为人们揭示了宋仁宗和张贵妃的爱情故事。在真实的历史中,宋仁宗对张贵妃的爱比起剧中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爱情感人至深,堪比唐明皇与杨贵妃。
经出版方授权,摘编书中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编者
明道二年,刘太后去世后,宋仁宗终于有机会“稍自纵”,开始宠幸两名美人:尚氏、杨氏。当年年底,他还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废黜郭皇后。诱因是郭皇后打了他一巴掌,以及内侍阎文应的怂恿;加权因素是吕夷简、李迪等宰执大臣的赞同;隐秘的原因却是仁宗本人对刘太后强加于己的命运安排的反抗。过去,仁宗一直活在刘太后的阴影下,如今,他渴望摆脱那压抑的阴影,自己当家做主。
景祐元年,尚、杨二美人“争宠恣横”,让宰执大臣意识到:这后宫之内,真不可缺少一位皇后,以约束君主私生活,维持宫廷秩序。
十年前,仁宗聘郭皇后,是刘太后的主意;十年后另立皇后,宋仁宗以为自己可以做主。左右引寿州茶商陈子城的女儿入宫,他一眼就看中了,想立她为后。然而,台谏官极力反对,反复上疏,要求皇上放出陈氏女,理由是陈氏出身卑贱,不可母仪天下。而且,这一回,整个执政团队都站在台谏官一边。宋仁宗只好将陈氏女遣送走。
九月十八日,宋仁宗选聘开国大将曹彬的孙女为皇后。十一月初三,冬至,朝廷举行册礼,正式册立曹氏为宋仁宗皇后。
宋仁宗对曹皇后虽然不是十分中意,不过曹氏生性慈俭,贤良淑德,无可挑剔。操办册后礼的曹家人,是皇后的叔父荣州刺史曹琮。册后礼过后,仁宗欲提拔曹琮为卫州团练使,曹皇后说:“陛下方以至公厉天下,臣既被后族,不宜冒恩泽,乱朝廷法。族人敢因缘请托,愿置于理。”时论都称赞皇后之贤。
曹皇后虽贤,却无法点燃仁宗内心深处的激情,直到美人张氏(注:这就是《清平乐》中的张妼晗,谥“温成”)的出现。
温成,清河郡人氏,生于天圣初年,父亲张尧封是一名小小的推官,在温成七八岁时便去世了,母亲曹氏带着年幼的温成姐弟三人,投奔尧封的堂弟张尧佐。时尧佐将赴蜀为官,以“道远” 为由,拒绝收留曹氏母女。曹氏生活困顿,只好将温成卖到齐国大长公主家为舞女,自己改嫁蹇氏。大长公主带着温成入大内,让她在内廷仙韶院学习歌舞,由宫人贾氏抚育。
小温成在宫中慢慢长大。这一日,仁宗在宫中宴饮,席间叫了仙韶院的乐伎歌舞助兴,其中就有温成。仁宗一见温成,便生了怜爱之情,召为御侍宫女。温成“性聪明便巧,挟智数,能探测人主意”,因此深得仁宗宠幸,“待遇异诸嫔御”,未久封为“清河郡君”。
康定元年(1040)十月,温成晋封“才人”,进入妃嫔行列; 庆历元年(1041)十二月,又进为“修媛”,“宠爱日甚,冠于后庭”。温成之得宠,当与她“巧慧,善迎人主意”有关。仁宗不喜奢华,温成便将日子过得十分俭朴,起居只用“素朱漆床, 黄绢缘席,黄隔织褥”;阁中焚香,“用松子膜、荔支皮、苦楝花。沉檀龙麝皆不用”。一日,仁宗在后苑赏牡丹,温成后至,以珍珠为首饰,“欲夸同辈”,仁宗见了,以袖掩面说:“满头白纷纷,更没些忌讳。”温成一听,非常惭愧,“遽起易之”。又有一次,天下大旱,仁宗在宫中燃香祈雨,温成刺破手臂,以鲜血书写祝词,让仁宗十分感动。
与小鸟依人、善解人意的温成不同,曹皇后端庄、无趣、讲原则、欠温柔。曾有宫女与禁中卫士私通,事发当诛,宫女向仁宗求情,仁宗是软心肠的人,“欲赦之”,但曹皇后却穿上皇后衣冠来见皇上,坚持处死犯禁的宫女。仁宗说 :“痛杖之足以惩矣。”曹皇后说 :“如此无以肃清禁庭。”仁宗让皇后坐下来说话,但曹皇后坚决不坐,硬是站着,僵持了大半天,仁宗无奈,只好同意处死那名宫女。
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与温成相处更为愉快。仁宗显然也更愿意与温成在一起,这一点可以从温成的生育频率看出来:从康定元年至庆历三年这四年间,温成给仁宗生了三位小公主,几乎每年都会怀胎。每有小公主出世,仁宗就给予温成超出常规的赏赐。
庆历三年(1043)七月,温成生育的宝和公主方才两岁,“忽感疾”,温成跟仁宗说:“所以召灾者,资薄而宠厚也。愿贬秩为美人,庶几可以消咎谴。”仁宗听从,将温成降为“美人”。可是小公主还是不幸夭折了。
庆历八年(1048)闰正月,宫禁惊变,温成冒着不测之风险出阁见仁宗,让仁宗大为感动。事态平息后,仁宗对辅臣说:“宫庭之变,美人张氏有扈跸功。”可能是仁宗又动了废立皇后的心思。仁宗册立过两任皇后,可是两位皇后都不是他动心的对象。温成才是仁宗一生的最爱。在仁宗的内心,难道就不想立心爱的温成为皇后吗?他是想的。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跟两府大臣说张美人有“扈跸”之功。
迫于廷臣的反对,最终温成有生之年未能当上皇后,而是成为宋朝第一位有册立礼的贵妃。
皇佑六年(1054)正月,京师大寒、大疫。温成也不幸染上疫病,于正月初八病逝,年方三十一岁。仁宗悲悼不已,追册她为皇后。曹皇后健在,仁宗追册一个皇妃为皇后,以皇后的规格治丧,其实是不合当时礼法的,可仁宗还是勇敢了这么一回。
白居易《长恨歌》讲述唐朝杨贵妃之受宠:“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若移用来形容宋朝的温成皇后,亦是恰如其分的。有了白居易一曲《长恨歌》,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传诵千年,宋朝却没有一人给宋仁宗与温成写《长恨歌》。这里也许体现了宋朝士大夫与唐朝诗人旨趣的差异:唐朝诗人是浪漫主义的,关注的是明皇与贵妃的悲欢离合;宋朝士大夫是现实主义的,关注的是仁宗对温成之宠会不会逾越了礼法的界限。
摘编自《宋仁宗:共治时代》,吴钩 著,新民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作者:吴钩
编辑:范昕
责任编辑: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