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中国(上海)小剧场戏曲展演暨2019第五届“戏曲·呼吸”上海小剧场戏曲节11月29日至12月5日在长江剧场举办。京、昆、越、滇、绍、豫、花灯、高甲、黄梅等九个剧种的九部小剧场戏曲作品逐一亮相。文汇特邀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多位青年学者撰写剧评,畅聊年轻人心中的小剧场戏曲。
破·立·寻——评实验京剧《回身》
许学梓
2019年11月30日晚,台北新剧团带来的实验京剧《回身》上演上海长江剧场,献演2019首届中国(上海)小剧场戏曲展演暨第五届“戏曲·呼吸”上海小剧场戏曲节。
小剧场戏曲是近些年的热点,受小剧场话剧的影响,小剧场戏曲的探索从本世纪开始就从未停过,“小剧场”也成为了“实验性”的代名词。由于远离原本京昆戏生长的土壤,中国台湾的剧团一直在不断进行实验京昆戏的探索,且受西方现代话剧观念影响更大,他们探索的前卫性、先锋性也就更强。与上海观众的联系度也极为紧密,今年4月,台湾国光剧团的两部实验京昆戏——《天上人间·李后主》、《十八罗汉图》就上演于上海大剧院。这次台北新剧团带来的实验京剧《回身》以独角戏的形式呈现,整场约50分钟全部是李佳麒的独角戏,以其学戏经历,特别是收信后见到麒派名家小王桂卿,并受其指点,得其真传京剧武戏《雅观楼》为主要情节内容,以《雅观楼》为线索,穿起李佳麒、小王桂卿、《雅观楼》的主角李存孝。
《回身》极其具有探索意义,它以表演为中心,以内化情感为支点,以自我追寻为目标,消融、拆解、拼合——打破概念设限、设立表演中心、寻找真实自我。虽然在一些片段的转接中较为生硬,但作为一部小剧场实验京剧,我们仍能看到其中真实且极具创新性和先锋性的探索,深刻的思考力、敏锐的洞察力和细腻丰富的情感表达。
一、破
《回身》不仅打破了很多传统戏曲中的程式,甚至将戏曲中约定俗成的概念都打破,消融了一些概念。首先是角色,虽然是独角戏,但是李佳麒的角色一直在不停变化,不断“跳戏”。在《回身》里他可以是学戏李佳麒,也可以是小王桂卿,在“戏中戏”的《雅观楼》里,他可以是武将李存孝,也可以是敌军将领孟觉海......远远不止这些角色,只要在这部剧中出现的人物,李佳麒全部一人扮演,从中完全可以考验出演员深厚的功力。与角色紧密相关的就是行当,《回身》里行当的意义也被消解,以独角戏的意义来看,李佳麒已远远脱离了行当的划分,也没有需遵循的表演规范和程式。其次,京剧“一出”、“一折”的概念被打破,一些现代新编京昆戏多分“场”,但在《回身》里完全没有,情节发展更呈现一种意识流的形态,无固定的框架束缚,演出说明中写到按“段”来划分,但实际演出中并不能看出明显的界限。
再次,打破了戏曲舞台上的“第四堵墙”,让观众参与演出,这种代入感推进了最后,观众直接代入李佳麒的经历进行思考。最后,破掉的是表现人物的手段——不以京剧念白,大部分都用普通话;不用大规模的唱段,只用《雅观楼》中几句唱段;武戏不用传统的曲牌或锣鼓经,甚至直接就用播放的“流行”音乐作为背景,直接推动了最终目标——即以表演和内心塑造为中心,其他都作为第二性,为从内心外化的表演服务。
二、立
不破不立。实验京剧《回身》推翻了如此多的概念,它首先要建立的观念就是——内心塑造的第一性,其余都作为手段,根据表演需要变化,没有固定形式。首先,《回身》建立了一种新的虚实观和时空观。虽然大致还是以时间推移为脉络,但它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将“戏中戏”的《雅观楼》拼接在戏里,李存孝时而是小王桂卿,时而是李佳麒,时而同时是小王桂卿和李佳麒。借助小王桂卿的《雅观楼》多媒体影像,李存孝、小王桂卿、李佳麒三者统一、同步,时空统一,虚实统一。再次,除《雅观楼》的念白用京剧念白,其他直接用普通话的念白。这种念白又不同于话剧,是可以配合武戏同时念出的,显然经过精心设计,简练且极富节奏音韵。即使没有字幕也可以让观众清楚理解,直白易懂。
但是值得思考的是,这种念白方式虽然在这部戏中作为“立”的一面,是否真的能取代传统的京剧念白方式。最后,《回身》中所有的表达方式,甚至武戏,只引入《雅观楼》中的部分段落,完全随内心情感表达需要加入,更多的是剖析式的自我内心独白。这就使这部戏成为一部完全自我性的作品,这种自我性不仅是李佳麒个人,又从内到外,自外向内,成为每个观众内心的投影,成为每个人自我性的作品。
三、寻
《回身》中的李佳麒在不断寻找自我,他是全戏开始时连跟头都翻不了的学戏小子,是复杂亲情中长大的孩子,是自己主演的《雅观楼》面对小王桂卿时的羞愧学生……他用独角戏的形式不断拷问自己“我是谁?”,也带领着观众们拷问着自己,不断“回身”,思考生命的意义和追寻的价值。寻找的还有情感脉络,以小王桂卿亲传的武戏《雅观楼》为脉,以戏传情,这一条脉络维系着一种师徒情义。寻找的最后,李佳麒寻找着的是传统与现代的平衡点,得麒派真传《雅观楼》却受师爷叮嘱不要做他的复制品,寻找自己的《雅观楼》,也寻找自我。我想,李佳麒作这一部实验京剧《回身》的本身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另一方面,这种“破”是否走的太远,不经让人思索是否已经模糊了“戏曲”和“话剧”之间的界限;京剧音乐和经典的武戏锣鼓经较为缺少,反而加入了较为“流行化”的音乐,这种“破”是否破的过多,作为京剧精华的京剧音乐的应用似乎较少。再者,“立”的深度和根基不够,不足以撑起其打破的常规和溶解的界限。但是,《回身》对内心化情感和人作为“我”的思考绝对具有深刻的“寻”的意义。
实验京剧《回身》的这种“破·立·寻”对现在的小剧场戏曲创作有着重要的价值,独角戏的形式、简单的舞台布景,整体都呈现着一种极简的美学原则和内心化的趋向。好的艺术创作是时代精神的投影,这种简约和深思内省同样也值得我们去思考,现代艺术的走向,最终是否要回到人本身,回到情感,回到自我。
作者:许学梓
图片:主办方供图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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