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非常大众化和世俗化,写小说需要才华,但对才华的过度强调有时会遮蔽写作训练的重要性。”昨晚的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著名作家、上海作协主席王安忆受聘为“驻校作家”,并开启了文学课,首讲聚焦“小说的构成”。
抛出“小说是什么”的问号后,王安忆如是解析:小说就是用文字语言去塑造另外一个物质,表现现实生活。“语言其实是非常单一的文字,而且掌握语言需要很多准备,它并不直观。但是我们却要用它来表现生活。其实艺术就是这样,它有修辞的意义在里面,要用一种材料做成另一种东西。这两种材料里面有一种对比,小说就是这么一个工作,要用语言这么单调的东西来表现生活。”王安忆说。
相较于电影手法的丰富,有声光电修辞手段,画面写实生动,王安忆直言:“小说只有文字,而用文字表现这么复杂的生活,工作量其实是很大的”。文字这种材质抽象曲折,并不具体;要求读者也必须是识字的人,有一定的想象力,和相对的生活经验,否则就不能把文字还原成现场,这是文字本身的限制性。那么小说的好处在哪呢?王安忆认为,它可以描绘一些间接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心灵感情。
在她看来,小说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语言功能,就是说它可以把日常琐细,经过文字转述后,变成另一种存在,变得灿烂和华丽。“如果没有小说存在的话,生活的意义可能都很难释放。小说就是一个叙述的文类,依靠语言去记述。它的叙事方式不直观,而是沿着时间进行,依附在时间上。时间的形态转瞬即逝,很难滞留,也很难固定。小说家常会有一种企图,双重叙事齐头并进,其实是做不到的。因为它是一个线性的东西,非常单一,你只可能有一个顺序。”
谈到小说对时间的处理,王安忆以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为例,之所以选这本书,它不像别的小说用人物、情节、结构,重设时间的状态,比如《安娜·卡列尼娜》或麦家的小说,里面的故事其实已经把时间瓦解了,重新建立了时间。而《追忆似水年华》没有干预时间,让它直接体现出来,也就形成了独特风格。
“这套经典大部头虽然读起来有障碍,不太容易从阅读中获得愉悦,但富有研究价值,小说把时间打回原形,把时间变成主体。我是一个写实作家,需要把时间变形,因此对这种时间处理方式充满好奇。这部小说体现出来是时间最原始的状态,它顺着这个时间走,而且还遵循时间的一个本质,那就是回顾性。小说的困难在于如何把隐藏的故事形式发掘出来。每一个小说暗藏着一个形式。”王安忆谈到,每种艺术都有天然的一个形式,《追忆似水年华》小说开头第一句话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早早就上床”,也写了很多睡眠状态。
她认为,其实我们今天谈时间,都是人为给它的刻度。如果没有人为刻度,没有钟表,时间就是一个混沌的、无头无尾的状态,每个人给时间的刻度都是不同的。还有一件事和时间关系紧密,就是散步。“比如小说中有个角色的散步从贡布雷的教堂开始,再向两个方向去进行。一个方向是到斯万家的那边,另外一条路是到贡布雷的地主家。这两条路线中有着非常丰富的描写,这样的写作合乎时间的定义,两个人物的安排也不是偶然的。”
浙江大学副校长罗卫东为王安忆颁发驻校作家聘书
读者互动环节,面对蜂拥而至的学子,王安忆分享说,自己与杭州其实有着很深的渊源,她的母亲茹志鹃虽出生在上海,但祖籍在杭州,当年还特意回杭州寻访老宅。“在母亲心里面,她就是杭州人,所以我对杭州也是有特殊感情的。”
王安忆自认成长过程中很幸运,因为身处一个有标准的年代,“编辑老师会告诉你这样写是不对的,应该更好一点,这也让我们有了美学上的追求。”她说,如今过于宽松的创作环境其实值得青年创作者警惕,在创作上太宽松,就会放松自我要求。“即便谁都不来批评你的时候,也需要自我批评。”
未来的七讲中,王安忆将从《坎特伯雷故事》《傲慢与偏见》等名著以及美国纪实小说、俄国小说、中国当代小说等类型入手,解构小说的“四梁八柱”。恰如她所说的,经典需要细细品读,所有的艺术都是细节的艺术,小说就是由细节组成的。“作为写作者来讲,真正打动人的细节一定会留在心里,在观察之中辅之以创作者的想象,如同人的躯干和肌肤,是最重要的存在。”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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