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我们一定会回来》,孙立新作品,2007年
编者的话:红军长征开始后,失去了中央苏区的稳定后勤支持,因此物资补给、伤员救治、兵员补充的问题都只能一边走一边解决。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的《红军长征记(原始记录)》中大量这方面的记录,比如在彭加伦的文章“病员的话”中,他记述了人民群众是如何对待红军伤员的:很多寄在群众家里的病员也一批一批的回来了;而谢翰文的“扩大红军”则通过几个生动的小故事描述了年轻人是如何积极踊跃地加入到红军队伍中。人民群众对红军的支持和支援,是长征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
“云贵川,川云贵,扩大红军有成绩。”这是扩大红军的口头禅。在经过贵州的贵阳、龙里一带的时候,我也实际的参加了扩红工作。
当部队出发的时候,各部队地方工作组,飞鸟似的先走了,跑到部队的前头,有时走到尖兵的前头;整天的没有休息,也不知疲劳,看见路边有庄子,更起劲的飞跑的走进群众家里,找他们讲话;如遇路边有群众,更是眉飞色舞,争先恐后的叫喊起来:“掌柜,过来,我和你讲话。”接着连走带跑的,走拢群众的身边,轻言细说的去做宣传鼓动工作。很多的新战士,就是这样一会工夫就扩大来了。这是我在扩红工作中目见身经的一般普通情景。
现在来说几个扩红的实际例子。
“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
一九三五年四月五日,我们部队开到开江县属的高寨的时候,在中途碰着一个老百姓在那里作庄稼,身穿烂衣服,面色黄黑,皮起皱纹,手脚粗黑,志气昂昂,声音洪亮。当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如见故友,亲爱非常,连忙把锄头放下,邀我请坐,二人对坐长谈。当我谈到军阀王家烈的苛捐杂税、拉夫抽丁的痛苦的时候,他便酸鼻,愤激填胸,因为他自己亲身受过那种强拉夫役、非人剥削的悲惨痛苦,所以他自己非常雀跃的愿意来当红军。我又感觉他年过四十几岁,有点太老了,故不同意他来。他遂自荐的说道:“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十八岁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经我赞成后,便一转身,向家里跑回去叫儿子。
没有几久,便由一个矮而又小的茅棚里钻出二男一女来了,笑嘻嘻的由远而近的走来。他们对儿子的告别训词是:“你跟这个同志(指我自己)去当红军,要听指挥,要时常付信回来。”儿子笑说:“是。”我看他们这样热烈欢送儿子当红军,把我背的一袋米,送给了他,从我身上脱了一件衣服,给新战士穿。父母儿子同声说道:“红军真好,的确是穷人的救星。”
老汉鼓动群众当红军
四月七日,当我们的先头部队将抵龙里属之崖脚时,有一堆很大的群众,站在一个离部队行进路一里许的山坡上蹲着,注目相望。我即投身而去,叫了一声:“掌柜!”他们自起虚惊的连二接三的向山顶上爬之大吉(大概是误为拉夫的来了)。我越前进,他越走远,当时把我气煞了,但我坚持“良机莫错过”的宗旨,不计一切的尽管连走带喊:“掌柜,不要怕,我们是红军,保护干人(即穷人),不拉夫,向你们来讲话。”结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接受了我的宣传,站在半山等着,我不知何等欢喜的走拢去,向这老汉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的话。
开始这位老汉装聋不闻。经过多番宣传之后,便一问一答的对谈着。当我与这位老汉谈话的时候,那一大堆群众在距我半里之许站着,好像等候什么似的,并且见我和老汉讲话,讲得津津有味,大起羡慕,自愧站得太远了,只能看而不能听,于是一个个的逐渐向我处走来,经过这位老汉的壮胆与促喊,那十多个群众,一哄而来,我又讲了一些革命的大道理,与工农当红军的重要。陡然从群众中出来一个青年回答我的要求说:“我去当红军,谁同我去?”这个老汉更作有力的鼓动说:“如果我不是年纪太老了的话,我也要去当红军,你们这般青年应该勇敢当红军去。”在这一得力的鼓动下,便有五个人志愿当了红军。
送郎当红军
四月八日,我们部队开到龙里县老巴乡的那一天,我在途中一个小庄子休息着。这家大小三人——一个年纪三十岁的男子,一个年约相等的妇女,又一个小小的年纪的青年。当我走进他家时,男的捧冷水相送,女的劝吃包谷饭不要钱(我未曾吃她的)。于是触动我宣传男子当红军的念头,开始我向他讲,红军是什么人的军队,要做什么事,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这个男子含笑不答,我见他的征象,似乎接受了我的宣传,其所以不坦白承认者,大概是“怕老婆”的原因吧!于是我把他叫到外边去谈话。他的老婆以为我就是这样一直带走了,连忙说道:“同志!他去不得,家里靠他过活。”我回答了几句安慰话,还是把这个汉子带到外边来了,二人对坐在一棵树下谈话,讲的是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说的是军阀侯之担与“周、吴纵队”压迫干人的痛苦,鼓动他,男儿志气高,干起革命来,大家得快乐。于是他再三思索了一番,复问我道:“当红军后是否准回家?”我答道:“当红军是志愿的,而不是强迫与拉夫来的。今后你必要回家时,可向上级请假,经许可后,可回家来。”从此他当红军的决心定了,要求回家一趟,安顿家务。老婆开始很留恋他,不准他走,结果他说出“舍不得娇妻,成不得好汉”的俗话来。老婆听了笑道:“你真的要去当红军,要时常写信回来,这条手巾和鞋子你带去用吧!”这个新战士,这样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他的贤妻幼子同我当红军了。
“我去当红军,对家里的伤兵要好好的招待”
四月二十一日,经过兴仁县观音山那一天的早晨,白雾层层,毛雨纷纷,虽穿夹衣,犹觉凉寒。天到中午,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轮红日照天空,这时热度增加,寒气骤减,精神爽快多了。
前面草坪里这个放牛的人,定要争取他来当红军——这样自思自谈的想着,转瞬之间,便到达这个人的身边。我照例向他说了。他只是听了,似乎还不十分关痛痒,犹豫的承认当红军。我再进一步向他解释,他的思想突然改变了,很乐意的同我来当红军, 但要把牛送回家里去,须到家里,招呼大小,安排了家才能走。当时我对他的估计尚有些不足,认为他是敷衍塞责的漂亮话,或者他家中妻子儿女看见了,一定不准他走;站在另一方面着想,如不准他回家一走,只能强走他的身,不能巩固他的心,必生不良结果,于是我决心的同去他家,以便及时补做宣传解释工作。恰好他家,真是贤妻良母,正在安排我们留寄他家的三个伤员。这个同志果真忠实坚决,对他的妻子说:“我去当红军,对家里伤兵要好好的招待。”便与我同来了。这一天利用他的线索,在途中扩大两个红军(连他三个)。
作者:谢翰文,长征中任红三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
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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