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真是快啊,转眼就到处暑。
丁酋年八月,我到内蒙,时令正是处暑,从呼和浩特去往希拉穆仁大草原的途中,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各色野花在风中摇曳,颇有春光明媚之感,心中很是诧异,南方仲春的油菜花,怎么会在北方八月的天空下如此灿烂,想来草原腹地该是如何的水草丰美。
可是,等我策马驰骋在希拉穆仁草原时,才发现天苍苍野茫茫,牧草已变成黄绿色,始知八月草原,秋已瑟瑟。
夜宿蒙古包,听到猎猎的风声,已然有了肃杀之气。次日起大早,看草原日出,穿上厚厚的棉袍,还抵挡不住一阵紧似一阵的朔风。古人说,处暑之时,“天地始肃”,在江南,我从未在处暑之日,感受到这种气息,而在草原腹地,秋风起兮,草木黄落,天地之间,果然有一种肃杀之气。
处暑时节,北方的暑气已然结束,而此时的江南,还是夏的况味。处暑日,师兄出差北方,感叹道:北地的秋天,才像真正的秋天。想想24度汗津津的南方秋天,那真是太不像话了。
在江南,行走在绿意盎然的香樟树下,我并未感觉到立秋与处暑的差异,天一样的蓝,云一样的白,树一样的绿。说处暑“处,去也,暑气至此而止矣”,也听说过“处暑寒来”的谚语,只是,在江南,这时节,暑气仍然残存,秋老虎还在呲牙咧嘴发威,故江南民间有“大暑小暑不是暑,立秋处暑正当暑”的说法。
即便处暑节气已至,怕还要等上一些时日,才能迎来天高云淡、神清气爽的秋天。江南的处暑,就是这样,夏与秋,年年都在进行一场拉锯战,时不时的,会有远道而来的台风来呐喊助阵。
郊外,池塘里的荷,已有些无精打采。农家院落的篱笆上,牵牛花的藤蔓已发黄。紫藤卸去翠装,落了一地的紫花。开花的大波斯菊,像波西米亚女郎,充满着热辣的风情,在风中,它曼舞般摇曳着,它有红、白、粉、紫各色,每一种颜色都是明亮清丽的,开得颇有野趣。
大波斯菊的茎如线一般的纤细修长,看似娇弱,实际上耐得贫瘠土壤,是一种倔强热情的花朵,它的花朵,总是朝向天空。在日本,这是秋的象征物。
蝉的鸣叫不像夏天那么有劲了。“秋风未动蝉先觉”,蝉跟梧桐一样敏感。百木之中,梧桐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花镜》上说:此木能知岁。梧桐每枝有十二片叶子,象征一年的十二个月。如果闰月,就会多长出一片。到了清明,它会开花,若无花,预示着这一年是冷冬。
而到了立秋,梧桐就会落叶,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而蝉,亦是敏感的,到了立秋,阳气渐收,及至处暑,阴气渐长,《群芳谱》说:“暑将伏而潜处也。”蝉感知到了这种气息,当树身渐渐变凉,树上的蝉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叫得不再响亮,而是有几分凄切。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植物到了秋天,结出各种果子。“秋”真是一个美好的字眼,由禾和火组成,表示禾谷的成熟,这个季节,是收获季,让人喜悦,让人满足。农谚道,“立秋十八日,寸草皆结籽”,到了处暑,果实变得更加饱满。有一种早熟的板栗就叫“处暑红”,像是艺名。池塘里的莲花,变成莲蓬,结满青青的莲子,白居易在处暑时写道:“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池上秋又来,荷花关成子。”石榴长了果,青橘挂满枝,柚子已变成青黄,青桐结出梧桐籽。
看到这些果实,内心有落到实处的妥贴,仿佛是盼得到头的好日子。处暑后,农家又得忙乎上一阵,苎麻要收,棉花要摘,芝麻要拔, “处暑萝卜白露菜”,要翻地种萝卜,要采摘晾晒黄花菜,一切都是依时而行。
某年处暑到苏州,在老巷子里听过过一曲《节气歌弹词》,秋天的六个节气,是这样的:“立秋向日葵花放,处暑西楼听晚蝉。翡翠园中零白露,秋分折桂月毕天。枯山寒露惊鸿雁,霜降芦花红蓼滩。”用咿咿呀呀的评弹,把秋的味道曲里拐弯的唱出来,让人记忆颇深。
作者:王寒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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