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种老成的一下子成熟的作家,也不是始终不能成熟的作家,我更愿意用‘半生不熟’的状态来形容,但这绝非贬义。因为人一辈子都是半生不熟的,我们的生命走向衰老,但思想会处在变动状态,半生不熟反而有利于作家去把握角色的摇摆和丰富。”日前,《广西文学》副主编、作家李约热携《人间消息》,与评论家郜元宝、黄德海亮相上海思南读书会,郜元宝以“半生不熟”评价小说美学。
《人间消息》是李约热近年来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合集,列入首批160种“乡村振兴与扶贫扶智”主题出版物书目。小说集题材跨越城乡,以野马镇为背景,讲述人性与命运苦苦纠缠的故事。无论是中篇《龟龄老人邱一声》一老一少“密室”里的交往,引出关于记忆、死亡、爱与孤独的命题,还是短篇《情种阿廖沙》通过年轻人和重刑犯妻子的恋情,讲述野马镇独特的风俗志,无不运用怪诞、黑色幽默去揭示生活中的悲喜交加。
听一听流行文化圈之外的荒腔野调
不少作家都会在作品中塑造“文学原乡地标”,野马镇正是李约热很多乡土题材小说的背景地。谈及“野马镇”来历,原来李约热早期第一份工作是在乡下,那里有条野马河,野马河并不狂野,反而很柔弱,水流很少,到了秋冬天几乎要断流了。“乡下有个发电站,主要靠这条河发电。当时村民使用的灯泡是110V的,不是220V的。有一年冬天下大暴雨,野马河发大水,村里电压突然变高,每家每户的灯泡都炸裂了,那个场景让人震撼,也很魔幻。”李约热本人也险些被炸伤,但这一意象也意味着他要面对的是更多野生的、原生态的东西,而这种原生态的环境反而滋养了创作。
野马镇的故事讲不完也写不完,“人间消息”就是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恩恩怨怨。不管采取怎样的叙事策略,努力逼近现实,是李约热始终不变的渴望。他的小说根植桂西北“野马镇”的乡野荒僻之地,暗色基调上往往蒙上一层奇诡怪异的色彩。“野马镇”人坚韧的生,勇敢的死,决绝的恨,热烈的爱,尤其那种在重压之下宁折不弯的生命力,表现得淋漓尽致。
《人间消息》
李约热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这里既无聚光灯,也没有典型人物或各种变相的‘当代英雄’,读者只能听到流行文化圈之外的一些荒腔野调,看到被微弱灯光照亮的生活角落。”郜元宝打了个比方来说明小说“半生不熟”的特质——如同路人突然发觉街边一扇窗开着,挂着薄薄的窗帘,一阵风把窗帘掀开一角,路人看见屋内摆设,好奇干脆停了下来,又来一阵风,把窗帘全刮开,好像瞧见一位女子,但风停了,窗帘又遮住了全部,好奇心和窥视欲使他继续等待,结果又刮开,但是没了女子,他还是不死心。
“假设一开始就请路人到屋顶看个究竟,一览无余,除了陈旧家具还有并不吸引人的女子,他立马就会离开。其实小说的魅力,就如同这扇窗上的窗帘,要半遮琵琶,半生不熟,你有点知道又不太清楚但又被步步诱入看个究竟的小说,其实是最好看的。”郜元宝如是描述。
看一看深渊黑暗里透出的一道微光
“其实一部小说应该探讨出口,一个人为什么把心灵的痛苦挂在口上?因为他需要。一个称职的小说家应该学着去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这样做?”《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认为,《人间消息》里的故事,往往会从深渊般的黑暗里透出一丝纯洁的光亮,让你觉得人间值得一过。
比如,《龟龄老人邱一声》就是从看起来很黑的地方跳出一点光来,这个光消除了简单的对错二元对立;而《情种阿廖沙》有种微温的人世底色,是由阿廖沙带来的。黄德海谈到,这个“带来”并不是实际生活中就有,而是小说赋予我们的,或者是想象给我们的。“阿廖沙这个名字我读得很熟,因为《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阿廖沙纯洁、单纯,带有圣徒的光芒。”
在评论界看来,李约热小说中的人物,往往具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精神气质,既有德米特里的粗鄙、荒唐、真实,又有阿廖沙圣徒般的虔诚、善良、正义。集鄙俗与崇高品格于一体,这种内在的精神气质为李约热小说的人物注入了丰富血肉。
作为文学“新桂军”代表性作家,从广西乡村走出来的李约热,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带着乡村生活的痕迹。他叙述苦难,却不因苦难而艰涩凝重,根扎泥土的乡俚俗语般的白描,富于个性化的朴素而精致的细节,对乡村伦理的挖掘和体认,使他笔下更多体现出生命的宽度和深度。而在这部《人间消息》中,同样不可避免地带着他旧日生活的痕迹。
巧合的是,思南读书会两位资深读者读完《人间消息》后,都乐于用食物形容小说的烟火气。许树建打了个比方:“这注定不是一份价格不菲的西式大餐,但绝对是一份火热的麻辣烫,那喷香的乡间猪肉在八角茴香的滚动中,会让你大汗淋漓,那带着铁锈味的桂花酒,让你我也难得醉一回!”岑玥评价:李约热有这样一种本事,把苦情戏唱得如同人间喜剧,你暗暗地笑,内心隐隐作痛——如同生活在温吞的油锅里煎熬,不加佐料,火候和食材本身就是最好的调味剂,像煲汤一样,时候到了,味道就出来了,热腾腾的天然滋味。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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