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生机勃勃的《百鸟朝凤》,在2019申城舞台的新年音乐会上独树一帜。近年来,这首民乐经典通过电影《百鸟朝凤》广为人知,这支最“土”的唢呐曲,曾在瑞士苏黎世“神女峰”国际音乐管乐比赛中获得金奖第一名。90后演奏家刘雯雯更和谭盾合作,让中西合璧的改编版,登上了悉尼歌剧院的舞台。
《百鸟朝凤》乐曲背后折射了民乐怎样的传承?在演奏形式的变迁中,唢呐又应该怎样的形象面对观众?本报记者日前专程带着问题访问了民乐界有“现代唢呐第一人”之美誉的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刘英教授。
文汇报:《百鸟朝凤》将唢呐的乐器表现力演绎到极致,成为最具代表性的民乐之一。它的传承背后有哪些故事?
刘英:《百鸟朝凤》最早由我的老师任同祥先生,在农村通过“打擂台”,用这个曲子过五关斩六将,一步一步吹到了北京。1956年,任老师代表中国冲击世界青年联欢节的大奖。他演奏这部作品,一举在民间器乐比赛获得了银质奖章,让唢呐走向了世界舞台。
《百鸟朝凤》本身就是民族器乐中的经典之作,技术含金量非常高,是任老师一辈子钻研的成果。但任老师在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时,作品也不是一个人创作的。
原先的《百鸟朝凤》比较散,模仿鸡叫、马嘶、牛叫、蛙鸣……当时讨论如果要走向国际,演出情况与在乡间不一样。作曲家、演奏家和导演都认为必须把最精华的部分体现出来,让观众一下被带入大森林里去。所以原来模仿母鸡下蛋的“咯咯叫”等惟妙惟肖的片段,都得忍痛割爱,乐曲从20多分钟减到了7分钟。
▲任同祥,资料图片
文汇报:《百鸟朝凤》原名“十样景”,曾经广泛流传于河南、山东、河北、安徽等地。正如电影《百鸟朝凤》所描绘的,唢呐随吹打乐队遍布乡间备受推崇,后来又受流行音乐冲击几乎无人问津。那如今这些经典民乐又是如何传承的?
刘英:很多老艺人都会吹《百鸟朝凤》,但气指唇舌如何运用、怎么配合,他们讲不出来。我们那个年代学习唢呐需要悟性,尤其是下农村采风,一些绝活要自己多观察、揣摩才能掌握。任老师在教这首曲子的时候没有藏私,非常用心地把曲子每一字每一句,和他在创作曲子时的背景,方方面面倾囊相授。
后来学院建立了现代音乐学科体系,就能将技术音乐的处理、各地风格的精华集中起来,告诉学生可以走一条“文化的捷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学习民乐的条件也好多了:有了录音机,交通越来越方便。传承到《百鸟朝凤》曲子的骨架之后,我曾到东北、河南、陕西、陕西……各家各地学《百鸟朝凤》、学任老师之外的风格,吸取众家之长,推敲研究了新的版本。
民乐在与时俱进,富有活力的改编创新,也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需要在一流的音乐学院中完成文化的传承,把好演奏家对音乐的理解诠释留下来,并以广阔视野与国际接轨。《百鸟朝凤》原先最多只有民乐十几个人的小乐队合奏版本,后来由民族管弦乐队伴奏、在台湾新竹演出的《百鸟朝凤》单曲,在网上获得了两亿多点击量,民乐演奏中很少有乐曲能有这样的点击量。当然,吴天明导演的《百鸟朝凤》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近年来,新一代的青年音乐家更积极创新,针对当代观众的口味,能通过大型乐队的配器,衬托中国民族乐器的音色,让它更为世界所接受。
▲刘雯雯出生于唢呐世家,“血液里流淌着民族音乐”。她与谭盾合作的《百鸟朝凤》以西方浑厚的交响乐,衬出了唢呐极具个性的透亮音色和情感张力,让世人再次耳目一新。
▲刘雯雯与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和谭盾合作演出照
文汇报:近年来民乐不断创新,唢呐也有很多跨界尝试,比如尝试演绎摇滚、爵士等风格的乐曲,您如何评价?
刘英:民乐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靠一个艺术家的力量不够,是一场接力跑。我们每一代人为下一代人跑出一个好成绩,民乐才能有传承空间,获得更多人喜爱。新时代的“跨界混搭”尝试都很好,总是演奏最“土”的音乐,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审美,也不会被老百姓接纳。但面对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能纯粹只靠肢体摇摆、时尚舞美等感官刺激来吸引关注。
其实,用唢呐嫁接摇滚重金属、迈克尔·杰克逊的流行音乐,这些形式也并不新鲜。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我们这一辈人曾经尝试过,后来发现容易不伦不类,路走不通。音乐真正打动人心的过程,体现的是文化自信。无论跨界混搭还是中西对话,技术都要为音乐服务。真正民族的艺术,要为人民歌唱,让老百姓都愿意来看。
民乐是要“走心”的,要“洋为中用”。我们的民族乐器历史都很长,有文化的积淀。唢呐绝对不是小众的音乐,而是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有很多人甚至一天不听到唢呐的声音,就像白活一样、觉得很空虚。吸收西方音乐的技术、含金量高的艺术精华的最终目的,不是生搬硬套,而是为我们自己本民族音乐服务,去打动人心。
作者:吴钰
图片来源:除资料图片外均由刘雯雯提供
编辑:吴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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