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世家出身,却放弃家族资源,选择当时被社会看轻的职业;不是科班出身,却凭借超强意志与前瞻思维,在设计界杀出一条血路;明明可以靠外表吃饭,却是努力又高效的拼命三郎……27岁创立橙果设计公司,蒋友柏带领团队创下记录:第一个商品“爱的圈套”在 7-11创造了最高、最快的销售量;“好神公仔”打败了Hello Kitty的兑换率;让凤凰和白虎的图腾登上了“雷诺方程式赛车”;设计出捷安特第一台时尚生活脚踏车“City Storm”;做出世界上最大的大数据实时互动艺术“生声不息”;把“数位互动装置”带到广州农商银行总部,打造了“中国最美的银行大厅”……
日前出版的《你好,这是我们的名片》,蒋友柏将15年来对行业、社会、人性的洞察凝结成册。前不久在上海建投书局的新书首发会上,他把人生比作悬崖, 说人不能活得太舒服了,否则就会死掉。对于设计,他说:“手不脏的人,怎么做设计”。
经授权,整理部分书摘如下,看看这位“斜杠中年”的创业心声:
女儿是刚开公司的那一年生的。当时太年轻,完全没有想过要同时照顾两个婴儿会有多么地难。虽然现在有一个好房、好家、好车、好公司,一些好客户,但在刚开始的几年里,根本就是在混沌里平衡两边,令人恐怖。
十四年了,五千多次的日出月升,做到已经忘记不当负责人的感觉是什么、没有小孩的日子会怎样。从青少年熬到了青年(据说现在的平均年龄标准已经往后拉,所以四十岁还可以算青年),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入“中青年”(反正加一个“青字,感觉就还离老年远一些)。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也撑到了女儿七年级毕业。在我读书的年代,七年级被称为“国一”。可想而知,就算我不愿意承认,我与现在的年轻社会已经开始脱节。当一个男人愿意正视老之将至这件事,表示他的脸皮已经社会化到长茧,所以可以轻松地、不带内疚地承认很多事实。
我所承认的事实是:我没有学过设计,没有上过一堂设计课或是营销课,更不懂科班的品牌理论,也没有任何的专业证照。再次强调,我连大学都还未毕业。(我还未读完的借口是:我如果搬回纽约,一定会读完大学。但事实上,我却是在等有一天,有一所不错的学校愿意发荣誉学位给我。)我连最基本的管理课程都没有上过。我没有大众眼中的设计师朋友,我不被台湾地区的设计界接受,我没有拿过任何与设计相关的优惠……搞了十四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养大了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就如同我陪了我女儿十四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这种无法预估的无限可能似乎就是我想追求的自在。这种误打误撞的坚持,在许多人的眼里是一种无谓的任性,但在我做创意时为我提供了新的论点。
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我一直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设计这门专业的定义。设计,顾名思义是设想与计划的总和。设想是每一个人都具备的能力,差异只在于每个人的人生经验、体验和机遇不同,因而产生不同的设想模式。设想也可以视为空想,空想也可以视为想象力。因此只要可以想象,就能满足设计的一半要求。计划,反而是在社会教化下所养成的处事逻辑,也就是去规划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小至如何考高分, 大至如何发展公司;模糊至如何选择,清楚至今天要吃什么。在这种解释下,设计的另一半也是所有人都具备的思考本能。那到底设计有什么条件,令从业者可以与另外“三师”(医师、律师、教师)一样被冠上“师”名?
我自己以设计闯出名堂,每天也以设计为业,却一直在问自己设计有什么了不起。当将设计视为有价资产,要用什么做等价的筹码?所有和我谈过的设计师,不论是国际出名的,还是默默无闻的,都认为自己的价值很高。有人认为设计是一项可以改变世界的技能,所以高尚;有人认为设计是一种辨识美感的天赋,所以物以稀为贵;有人认为设计是挑战规则的思考,所以反叛有理。但是,这些设计师不是在十年前势胜而现在式微,就是一直怀才不遇,自暴自弃。回想起来,创业之初我就正视过这个西瓜偎大边的事实。当我倾我所能请来当时世界范围内的知名设计师后,成功和喜悦并没有围绕我,反而是痛苦与不解接二连三。痛苦是因为大牌设计师们太重视自己的喜好、品位、品牌,不愿意用心思考,哪怕是最基本地,尊重客户的需求,了解付费者的梦想与痛苦。不解的是一位国际知名的设计大师竟然不会画图,也不懂如何用电脑,连一个立体渲染图都要外发给国外的“专业制图”公司。对一家还未站稳的“幼儿园公司”,这些成本就是慢性毒药,一点一滴地侵蚀地基。
用一个画面来解释我眼中的设计产业:在一个复杂的地平线上,不同的设计师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自我。运气好的设计师会拿到足够的资源,盖出一大片属于他的自私天际线,变成地平线上的主要焦点。在这个过程中,他还会刻意地凸显自己兼顾周遭环境了,自己有同理心与使命感。但最终呈现的, 却是一个诡异多变的天际线。有将本求利的工厂、大放厥词的造梦者、画地为王的建筑商、如国王新衣般的时尚、经过包装而失去真实的食品……除了这些不堪入目的景象,整块大地还在不断地变化:时上时下,时隆时陷……在这个乱哄哄的场面中,飘浮着各种名为“设计”的气球。它们有些大,有些小; 有些存在了一阵子,表皮上已经贴满各种标签;有些尚新,气还不足,一面刮着地,一面挣扎地向上;有些已经泄气,等待它的只剩下平凡。每一个设计“师”都很在意自己的设计底气 足不足,外表够不够有自信,升得够不够高,却几乎没有设计师愿意正视这样的事实:一只没有绑好的气球,对任何企业都无用。飘在空中的美永远只有点缀的价值,而点缀能值多少钱, 能撑多久?连接企业与气球的那根线,才是等价关系的基础。气球越充实,需要的线就越粗。气球与越多线连接,它的位子就越稳。
《你好,这是我们的名片》这本书要讲的不是我的故事,不是我的历程,更不是我的成功,而是如何在乱世中落实创意,让设计的气球长出适当的连接线,使之与资本产生正确的正向连接。在开始表述前,借此机会衷心地感谢先天与后天给我的一切:
背景:即使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蒋家的光环还是有其价值的。这个价值就是我个人品牌的基础。
外表:感谢我的父母,让我在一个以影像为主要信息吸收方式的网络时代,在大众的眼里有一定的接受度。
视野:从小在一个世家长大,看到、听到、感觉到的都是一般人很难接触到的,这给了我一定的高度与态度。
性格:小孩身上都有其父母的影子,而我继承了我父亲的透彻与我母亲的固执。
经历: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似乎同时具备合理与不合理性。这让我学会如何使用直觉。
我相信,未来本就有无限的可能,每一个现在的决定都可能改变未来会发生的事。但如果未来的选项是无限的,这表示,不论我们做出多少新的决定,能够改变未来的程度是非常有限的。
新挑战都将因科技的跃进而突然到来,不像以前,改变在发生前会有预兆,给人类足够的准备时间。
常与没有小孩的人分享,女性在生下小孩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怀胎十月的过程中,她们每一天都在和小孩相处,小孩也贴心地慢慢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且不时给一些预兆,提醒母亲,我快到了。但对父亲来说,从小孩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才真正地开始接受已经是一位父亲的事实。当完全进入这个角色,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时,小孩都已经两三岁了。这导致了许多新手父母在小孩出生的前几年感到一片混乱。母亲嫌父亲不够用心,父亲则责怪母亲不能体谅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这个经历非常适合用来解释这样的场景:当新世界的一切突然降临在旧世界时,人们虽然认知到新世界已经来到,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如何行动。而看不到未来其实是因为离未来太近了,因此虽然能看到眼前的各种选项,每个选项的性质在他们眼里却过于接近,造成有选项等于没有选项。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最初在创业时有过,是因为那时的资源过少,做出任何选择都会有类似的结果,要破、要提升高度,唯一的方式是完全不考虑现状和现实,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而当坚持这一套游戏规则直到市场也接受时,就会出现属于自己的路。
《你好,这是我们的名片》
蒋友柏 著
浦睿文化·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当时我所设计出的游戏规则,包含了:
1.绝不比稿
创意不是普通商品,不应该有免费的试用期或合法的偷窥条件。广告公司是比稿这一种反创意行为的始作俑者。以他们的讲法,创意好因此不会怕。既然客户听到创意后并不知道如何执行,那还不如大方一点,在他们付费前先让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依我的观点,广告公司会推广比稿是因为自己的公司过于庞大,所以必须利用任何可以增加业务的方式,提高业务的获取概率。因为他们大,历史也久,多少会有一些“军粮”,而这些军粮恰恰是创业公司所缺乏的“必要之恶”。免费的比稿还能提升其他公司的进入成本(因为只要准备就会有成本),迫使创业公司选择与广告公司合作。这也是现在普遍出现的联合提案的由来。这样一来,就算创业公司的创意得到客户的赏识,客户的管理权和关系还是在广告公司手上。
2.提高设计费
只要不是做慈善,投入和产出一定要成正比。在脑力密集型行业,可以投资的时间越多,结果就会越精。十年前的台湾地区,高科技代工刚起步,在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开始了所谓的ODM1和OBM2服务。但长期代工也令生产商对于价值产生了偏差。以工厂的思维,如果今天花了一百万买一台机器,就要生产出一百万个商品,这样成本均摊才会是一个一块钱。同理,如果今天花一百万买一个设计,这个设计也要可以被复制一百万个,要不然就不符合投资的逻辑。但要做出一个可以被简单且大量复制的设计,远比生产一台机器难。
机器是一件已经被研发完成的商品,其生产的过程和代工厂的代工模式是一样的:针对一个清楚的目标投资,研发可实行的方案,再转换成商品,进而销售。寻找需要回答的问题,投入资源和时间,有时还要买别人的专利,再经过反复的设计、组装、测试,才会出现可以进入市场的机器。这整个过程,有着巨大的投资。末端售价,是对这个商品大量生产后营销投入平均值的预估,并不是在反映商品的制造成本。多数时候,设计更为困难。因为每个客户都希望买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设计,因此在设计合约中才会载明,设计的知识产权属于他们。
相较之下,设计一样要经过复杂的创造过程,但最终的“商品”却只能给一个人使用。十年前,我就觉得这个逻辑不太合理。当时,大的设计公司做一个复杂的工业设计,可以收新台币八十万,小的公司可能只能收到十万。但不论哪一个价,都远低于国外设计公司的基本起跳价。
3.着重于设计广度而非深度
设计常常被分门别类,每一类也都强调术业有专攻。问题是,当一家公司需要用设计来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时,无法只使用一类设计。
投资一部交通工具,形体要用到工业设计,灯具要用到光学设计,编程要用到结构设计,贴花要用平面设计,展示要用到室内设计,推广要用到沟通设计,影像要用到交互设计……如果还加进品牌设计,设计一个产品,就会用到至少八种不同的设计。
把这些项目拆成不同的生产线当然可以,但倘若生产线之间互不了解、互无交集,如何确保最终的产出可以使用?当然,每一条线一定都有其专业的部分,但横向的了解不也是绝对必要的吗?
这么浅而易见的道理,既然没有设计公司愿意做,那我就来试试。所谓的试试,是不去限制自己只能做什么设计,有机会就做、就学、就试。
前七年都处于多头马车、天翻地覆的状况,但一过了累积点,好像没有什么是没碰过的。慢慢开始能在乱中找出序,准确来说,把建立的游戏规则门槛,提得更高:
1.公司分成两种项目类别:
我负责的项目和公司负责的项目。我负责的项目一定要经过我认识的朋友或是现有客户介绍。公司负责的项目尽可能地避免单一设计类别的案子。
2.公司基本的项目起跳门槛为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这表示需要执行的设计服务的牌价总和需要超过这个金额。
3.尽可能地“少做”客户:
要确定是有发挥价值的战场才进入。不要在妥协的状态下打仗。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这样做,自然会做出必要的淘汰。只要拼命增加自己的实力,就会出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不论结果是握天拥天,或是握地拥地,都不后悔。(部分段落有删节)
作者:蒋友柏
编辑:许 旸
责任编辑:邢晓芳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出版方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