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翼然在看手术安排,当天又有80多台手术。本报记者唐闻佳摄
“号贩子”“儿科告急”,近期医疗新闻不少,说到底逃不开一点———医生太缺,老百姓看重的三甲医院里医生尤其缺。如何应对? 在仁济医院泌尿外科,记者看到这样一个样本:这里的重大疑难手术量占据多个上海第一,而住院天数、均次费用等指标却为上海最低。如何快速消化海量病人,并提供优质医疗服务? 科主任黄翼然教授花许多年做一件事:放手,让年轻医生站上手术台!
“手术室里的闲人”一点不闲
3月1日早晨9点,仁济医院外科大楼手术室,膀胱肿瘤、肾肿瘤切除术正在进行中,医生神情专注,甚至没注意黄翼然的进出。“现在他们都不睬我了。”看着自己开拓的手术方法在后辈手上延续甚至青出于蓝,黄翼然乐得自嘲。
这天是黄翼然的手术日,但早上8点多做完第一台手术后,他就在手术室里东张西望,好似“闲人”。护士长陈哲颖悄悄告诉记者:“别看他不上手术台,只要他在,下面人定心,这是精神上的支柱。”
仁济医院泌尿外科的多项手术指标在上海领先。以膀胱恶性肿瘤手术为例,2015年全市完成此类手术4234例,仁济占了1109例,与巨大手术量相比,这里平均住院日、术前等待时间均为全市最短,均次费用为全市最低。
经过多年发展,仁济泌尿外科的亚专业细分惊人:肾肿瘤组、结石组、小儿泌尿外科组、肾移植组……每组都有专攻医生,成就了遥遥领先的诊疗量。
面对如潮涌来的病人,黄翼然许多年前就开始思考一件事:年资高、经验足的“大医生”应该做什么?
黄翼然先在病房里改革。原本床位都分在“大牛”手里,外科床位与手术紧密相关,没床位的医生,手术也无从排起。为此,他换了规矩,把床位分给主治医生,不同级别的大小医生收进来的病人,根据病情分进不同主治医生的床位。紧接着,他推动了第二件事:让年轻人上手术台。
手术台人命关天,如何判断“放手”的时机?当了30多年医生,黄翼然有直觉,“是不是好的外科医生,上了手术台就知道行不行”。
80后黄吉炜2009年从协和医学院毕业。2013年,他已是肾肿瘤专业组独当一面的手术医生。这在很多科室、很多医院是难以想象的,可在这里,一群年轻人站上手术台,并在病人群里拥有众多“粉丝”。
也有人质疑,专业如此细分,岂不让医生“偏科”? 黄翼然答得直白:医生各有专长,就有了发展的奔头。另外,专业细分何尝不是在分流病人。
半夜开刀,24小时“不打烊”
病人太多太多!3月1日这天,护士台公布当天的手术室通知单:80多台!
最多时这里一天有120台手术。这是什么概念? 陈哲颖告诉记者,外科大楼是仁济医院手术的主战场,最难的、最先进高端的手术,包括机器人手术都在这里进行,每台手术在4小时以上。这意味着即使十多间手术室全部开放,医生也要做到深夜。
“下午五六点钟来手术室,你会发现不少地方都有医生在睡觉,大家会自己找点地方眯瞪一会儿,晚上要接着手术。太累了!”陈哲颖说,手术排到深夜并不稀奇,这还不包括有突发的急诊手术,以及肝脏移植手术———从外地取来的肝源拿回医院往往是深夜,手术进行到后半夜很是稀松平常。
这天上午9点40分,一波医生走出手术室,赵刚在休息室抓着油条就往嘴里塞,“接下来这台手术估计得到下午两三点,午饭肯定顾不上了”。扔下这句话,他又钻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手术室。
用塑料袋装的一大包油条、一袋柑橘和香蕉,一缸茶叶蛋、一盆酥饼,以及一台咖啡机,这就是手术医生保持战斗力的“口粮”。因为外科医生三餐总不定时,2014年底,医院决定每天上午9点和下午2点,给手术室“特供”两顿点心。谈不上健康,纯粹为了保证能量———如果没有这些,很多医生护士就用手机叫外卖。难以想象,这群给别人送去健康的人,长期吃的却是“垃圾食品”。
“手术室就像医院里的神秘园,我们没时间跟外界接触,这里24小时灯永远亮着,晚上七八点像早上一样,分不清白天黑夜。”陈哲颖说,因为长期连续作战,手术室流传着3个职业病:腰椎病、颈椎病、大隐静脉曲张。
如此满负荷甚至超负荷的运作,外界对此知之甚少。“这并不应该,”拿着每月统计的各类手术数据,黄翼然感叹,“1/3的手术不应该在我们这里做的。”
发起教育基金填平地区差距
可是,病人为何不去下级医院? 黄翼然清楚,二三级医院的医疗水平差距不是一点点,更不要谈地域差异。
最近,10多个基层医生要来泌尿外科进修,黄翼然欣然答应,“来吧来吧,我们给住,给吃饭! 全免费。”
黄翼然说,当医生都清楚,提高救治病人成功率的关键是医疗人才的教育和培养。去年7月,“翼然教育基金”成立。这是2014年11月上海交通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医学分会正式成立后的第一笔、也是唯一以个人名义捐赠的基金。这笔基金是黄翼然率先捐资50万元发起成立的,目标很明确:依托仁济泌尿外科学科,为全国需要帮助的二三级医院提供职后教育贡献力量。短短两周,基金就增加到180多万元。
接待进修医生,黄翼然毫无保留地让他们大量观摩手术。他说,这画面让他想到当年自己这代医生去国外进修时的场景,“当时的我们也是一穷二白,但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这是强烈的刺激,回去后才有了前进的方向”。黄翼然说,永远不要小瞧“视野的力量”。
本报首席记者 唐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