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实生活,功利主义总是可以带来最简单、直接的物质享受;但理想主义永远不会消亡,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总是不惧世俗的嘲笑,用他们青春的反叛、少年的纯真、满腔热忱的正直与勇气,去践行红尘俗世间的理想与诗意。
电影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那些于残酷现实之中泯灭掉的美好理想与良善品质,总是会在电影中再现。弗兰克·卡普拉导演的“怪诞喜剧”《迪兹先生进城》正是讲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故事,影片获得了第9届奥斯卡的最佳导演奖。
弗兰克·卡普拉,作为经典好莱坞时期,最负盛名的导演之一,曾3次获得奥斯卡的最佳导演奖。尽管在后世的评价中,并没有太多人将其视作“作者型导演”,但其作品体系有着统一的主题(理想主义者创造的奇迹)、一脉相承的价值观与思想诉求(忠诚理想责任)、完整自洽的风格(注重喜剧的“怪诞性”与“社会性”)。
如果说弗兰克·卡普拉的《一夜风流》成为“神经喜剧”的里程碑,凭借的是凭借的是机智幽默与诙谐讽喻,兼顾两性爱情的曼妙与社会学上的反思批判;那么电影《迪兹先生进城》更像是性别置换版的《一夜风流》(报社记者的性别设置成女性),是卡普拉随后的佳作《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的一次成功预演。
一般来说,狭义上的“怪诞喜剧”多指具有明显的“性别反抗”主题的爱情喜剧,以女主人公荒诞不经、荒谬无稽的行为对抗传统性别权力结构、话语表达的不公正与不对等,诸如凯瑟琳·赫本的《费城故事》“女性主义”诉求就占据了电影的主导性;卡普拉的喜剧比之两性间的传统秩序反叛,重点更聚焦在社会反思与现实控诉,讽刺性与批判性更为强烈。
尽管如此,影片《迪兹先生进城》通常还是被视作一个大的“怪诞喜剧”范畴之内,它符合惯有标准:主角的怪异性格、乖张的言行举止;阶级刻板印象与偏见的颠覆;从富人到底层——浮世绘版的社会众生相;台词的智慧、幽默、富有一语双关的引申义与讽刺性,辅以丰富的表演动作与即兴反应。
电影《迪兹先生进城》具有同期商业片所具备的通俗性与戏剧性。例如,迪兹通过继承遗产“一夜暴富”后成为“麻雀变凤凰”的男版灰姑娘;纸媒捕风捉影、歪曲现实,对其离经叛道的行为大肆渲染;心怀鬼胎的女记者图谋不轨接近迪兹却最终被正直感化;资本家与死者亲属为了瓜分遗产与其“兵戎相见”。
城乡、阶层、两性的对立冲突:对比落差下的怪诞效果
在电影在开始部分,卡普拉便强调曼德克福尔斯小镇与纽约城的空间差异。城市化程度不仅是经济发展速度的凸显,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环境给人价值观所带来的差异,更是形成对比鲜明的反差与冲突,成为影片喜剧效果的内在社会因素。
迪兹生活在小镇,他的一言一行与行为习惯,都是传统田园文明的价值观的体现。他的日常生活无外乎吹低音喇叭、写诗、从事义务劳动,小镇居民的生活处于城市文明的末端,但较好地保持了诚恳、良善、仁厚、忠义的品质。面对突然死亡的亲戚,两千万的遗产仿若天降横财,但这并未给迪兹的内心带来更多触动,反而让身边的亲友、资本家、纸媒蠢蠢欲动。
这种看似简单直接的对比,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电影拍摄的30世纪,正是美国的经济大萧条时期。大量的城市失业者饥寒交迫、乡村耕种者流离失所,城乡之间、阶层之间的不同人在萧条的大环境与整体恐慌焦虑的心理状态之下,有着更密切的接触。
一方面,城市是金钱与机会的载体,它给予生存机会与阶级跃迁的可能,却随之带来了不安与焦虑;影片中,迪兹在获得了巨额遗产之后,变成了周围各色人物谄媚、奉承的对象。这是消费主义在城市深入人心的一种体现,将金钱利益视作最高追求,为此不惜一切偷奸耍滑无所不用其极;追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并为此不惜用尽手段蚕食倾轧他人。
另一方面,乡村虽然是落后且闭塞的,却凝聚着传统价值观,是回归自然主义的精神港湾。迪兹的幽默风趣、内在的慈悲与怜悯之心、践行的人道主义精神,却被城市的投机者与食利者视作是一种离经叛道的疯癫者、被大肆嘲讽与讥笑。
从更深的社会批判性来看,这种城乡价值观的冲突与阶层间的差异有着根深蒂固的关联。饥民代表的乡村、小镇自食其力以劳动力谋生的劳工阶层,资本家、律师象征的是城市富人等上流社会巨头。“天降横财”的戏剧化情节,赋予了迪兹阶级跃迁的可能性,但随着迪兹将遗产分配予底层穷苦之人,他自动回归乡村文明。
影片在两性间冲突对抗的刻画上,不如随后的《费城故事》、《战地新娘》等更为细致深入,但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冲突始终与其身份象征的城乡关系、阶层差异紧密相连。
影片中爱情的男女双方由对立利用走向相知理解,也通过相似的处境创造情感共鸣,在城市中刚站稳脚跟的女记者,实则是来自小镇的姑娘,她内心深处仍将父亲的教诲放在心上,没有脱离淳朴、忠恳的本性,当她发现食利者的贪婪冷漠、面目可憎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支持迪兹。
回归自然、乡村小镇田园诗式的纯真美好,消释着城市因消费主义与利益之上而来带的信任危机、人性扭曲与贪婪心理对人的吞噬。这种想象性的调和手段与理想主义的结局,无疑是弗兰克·卡普拉的一种理想化解决方式。与当时好莱坞主流价值是一致的——反抗资本垄断、呼唤田园世界的勤勉、忠信、互助、友爱。
而影片《迪兹先生进城》长期以来也被翻译做“富贵浮云”。显而易见是出自于《论语》中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可见西方电影文化中的这种朴素愿望,同东方古典文化有着极其共通之处。
“怪诞”与“癫狂”的本质:在继承与反叛中成长
影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加里·库柏形神兼备的精彩演绎。从《约克军曹》到《正午》两度获得奥斯卡影帝,无论是“西部片”抑或是“怪诞喜剧”,加里·库柏的表演不着痕迹的同时,又能自内而外地把握住角色的性格精髓。
就《迪兹先生进城》而言,迪兹的智慧、灵巧、机敏完全寓于看似愚钝、呆滞的外表之下,看似逆来顺受、缺乏决断力,却在结尾庭审三言两语胜过巧舌如簧的律师,大智若愚的底色诠释出十足的反转冲击力。
迪兹的幽默风趣、洒脱豁达、随和浪漫、慷慨解囊,被认为是一种不合乎正常行为准则的疯癫行为,律师为代表的资本家们想尽办法论证其精神状态是非正常的、其行为是错乱的,并将其送入法庭。
庭审戏尽管只占据了影片结尾处的较小比重,尚且不能与《控方证人》、《纽伦堡的审判》等经典法庭片相比。但庭审戏作为影片高潮,它不仅是迪兹的自我辩护,甚至对好莱坞三四十年代流行的“神经喜剧”主人公怪诞行为的本质的精辟诠释。
当来自小镇的老太太表明小镇人全是精神癫狂之时,癫狂与正常的界限被打破,这印证着“怪诞喜剧”中“怪诞”本质。
“怪诞喜剧”的主人公看似癫狂乖张、有悖传统,但他们比循规蹈矩的所谓“正常人”的保守者更富有人情味、更具备仁爱与正义的美好品质;他们反叛的是世俗偏见、陈规陋习,反抗的是传统枷锁桎梏对人性的异化与扭曲,对抗的是现代社会的贪婪功利心理对灵魂的吞噬;而古典精神中的良善、纯真、热忱、忠信,正是他们内在沿承的。
由此可见,《迪兹先生进城》虽然没将重心放置于两性间的冲突对抗,却同样是思考“怪诞喜剧”这一文化现象与其诞生时代背景关系的优秀范本。
文:宿夜花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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