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有一项制度——军功制度,按人头算钱,也叫“首功”(顾名思义,按照首级算功),但是实际上明朝一开始不是按照首级算功的。所谓:“凡建立奇功、头功, 其亲管头目即为报知, 妄报者治以重罪。行营、下营之时擒获奸细者, 升赏准头功。余俱次功”。朱棣时期,明朝主要看战斗表现,听起来似乎要科学合理。毕竟别人杀敌,你抢人头,功劳就变成是你的了,非常不公平。
为何明朝后来坚决改成“首级”为主要衡量标准,抛弃了“看表现”呢?这都是被大明朝将领五花八门的谎报军功的方法逼出来的。
明初,军队里面军功的评定主要看表现。这一点在永乐朝尤为突出,为何张玉和朱能在靖难功臣里面排名靠前,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作战极为勇猛。但是到了明朝中期可就不是这样了,一方面皇帝深居大内不出门,天下承平日久。另一方面当时的将领实在是太能钻空子。比如明初判断军功的重要标准叫“当先”,所谓当先就是冲锋在前。在明初的时候,这个“当先”有两条规定:一般不能超过五个人;要有专业人员审核稽查。
明朝中期,不仅审核稽查的人没了,连人数的限制也没了。经常出现数百人“当先”。而且将领对此振振有词,“有的人是举旗子的,有的是送装备的,有的是支援的。”甚至还有的将领说自己冲锋了三次,所以得算三次的军攻。 这种军功滥报集大成者就是正德时期的应州之战。那次战果至今有争议,明朝官方认定是斩首十余级,实际战斗也不过就一天,但是最后赏赐居然高达数百人。最终,朝廷官员忍无可忍,从嘉靖十年开始,明朝宣布以“首级”论功成为主流。用首级论功好处众多,最明显的好处就是首级毕竟有实物证据,空口无凭,首级好歹还是靠谱的。
自商鞅变法以来,这条军功评定方式历经千年检验几乎成了古代军功的钢铁法则。当时明朝规定,俘虏一个蒙古兵赏银子30两,杀一个20两。 但是,相对于斩首的巨大诱惑,保命往往才是第一选择。尤其是明朝军队对于将士斩首玩命得来的钱经常拖欠,比如导致戚家军精锐几乎全部被杀的蓟镇兵变就是因为拖欠工资导致的。所以这种情况下,单纯以物质刺激那是行不通的。
不过这个物质对将领特别有效。他们想的不是多杀敌人,毕竟深入大漠找蒙古人不是什么上佳选择。他们决定走捷径:“今幸门大启 , 有买功、冒功、寄名、窜名、并功之弊。”这里我要解释一下,这句话说的是当时五种假冒首级的方法。所谓买功就很简单,就是用钱从杀敌将士手里把人头买下来。很多人都会奇怪,那你买下来不也是20两银子,赏赐也是20两,不赚啊。那可就想多了,他们都会巧取豪夺,或者用长官名头压人,或者欺骗老实的大头兵低价买入,有的干脆用对方的家人作为威胁。
买功已经很恶劣,冒功更加过分,比如说假冒他人的战绩说成自己的,或者冒领他人军功。还有的更过分的杀良冒功,正所谓“老乡,借你的人头领个军功”。还有更加高级的,比如说窜名就是干脆直接找兵部“内部人士”修改首级数字,无中生有。还有的人在京城,却能“不出京师, 而东西南北四处报功者, 按名累级, 骤至高阶, 是谓并功”。明末辽东皮岛总兵毛文龙,就是这方面代表。毛文龙曾率领200人奇袭镇江,之后遭后金进攻被迫放弃,退守鸭绿江边。
根据毛文龙的说法,就在他退守鸭绿江边之后,他曾多次发兵进攻镇江等地,杀敌建功,他的塘报里面声称:“斩获虏级,约四千余颗。余虏退守连山关为界。”当年后金一共兵力六万左右,如和毛文龙所言一样,光斩首就有4000多 ,那么只怕后金遭遇此惨败必然全国震动,明朝方面也不可能毫无消息。然而朝鲜、明朝、后金三方的史料对此基本毫无记载,只有朝鲜《光海君日记》的寥寥数语表示后金在追击毛文龙,但是这仅仅是毛文龙造假的开始。就在毛文龙忙着对朝廷报功请赏的时候,努尔哈赤的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已经磨刀霍霍渡过鸭绿江直奔他而来。十二月十五日,后金军杀到毛文龙驻扎的龙川一带,“斩吕游击及千总和把总、军士共五百余人,复于外围剿杀男丁千余人”。毛文龙此时微服化妆躲避追杀,朝鲜 “极力藏护”才勉强逃脱一死。
但是毛文龙在上奏朝廷的塘报里面声称自己此战“阵斩夷级六千余颗”不过由于首级遭遇了后金军的抢劫,所以只剩下“十二颗”。这一战绩估计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没什么人会相信。然而朝鲜的记载则指出:“文龙脱冠服,混士兵仅免”。此次惨败被称为林畔惨败,毛文龙基本上丢光了深入镇江以来的全部家当,当初和他一起从镇江撤出的军民遭遇灭顶之灾。不过这一战后毛文龙再度纠合了大批逃亡的流民,实力又很快在朝鲜得到恢复,不久之后,朝鲜为他选了一个新根据地——皮岛。
在皮岛上,毛文龙又改进了冒功之术。比如假冒首级,他学会了换俘,就是用老百姓当成俘虏献给朝廷,他把抓起来的女真人供奉起来等待明朝检查。明朝检查完了确定是女真人“真夷”然后立刻换成无辜老百姓扔到京城报功。这招当时百试百灵。
正因毛文龙如此,宁远之战中袁崇焕才孤军困守,后金军队“略无踉跄返顾之意”,根本没把这个所谓的“后方威胁”当一回事儿。整个明朝还有人做着所谓的“牵制”大梦,岂不是令人啼笑皆非。毛文龙因为长期谎报军功,已经到了神经错乱的地步,甚至提出过一个非常大胆的两年平辽计划,正所谓:“二年之间有不平辽灭奴复三韩之旧业,甘治欺君谊上之罪。”这比后来的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计划还快了三年。明朝后期军事的崩溃由此也就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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