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卞政

职业：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产科主治医师

一

卞政在待产室查房。

没有人比产科医生更具有“两面性”。

在管理产妇孕期的过程中，他们常常要提醒产妇，怀孕生产是个正常的过程，不要太紧张太刻意；但他们自己，却时刻紧绷着神经。因为看多了生产过程的他们知道，危险，会突如其来。

国庆长假前一天，一妇婴东院的产科门诊量“爆棚”，这天总共有1500人次挂号，每位看门诊的产科医生一个上午都分到了四五十位患者。

卞政这天接手了很多初诊产妇，所以每一位，她都要花很多时间进行检查、沟通。

由于很多产妇有不同程度的焦虑，所以卞政沟通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告诉她们：在怀孕的过程中，不用搞“特殊化”，正常饮食，合理运动，平常生活。

一位31岁的孕妇之前有过一次流产。“那段时间工作压力很大，经常出差，有天晚上见血，孩子就没了。”

在休整了两三个月后，她又怀孕了，或许是之前流产的阴影，她有点担心，害怕这次又有流产的风险。

“一次流产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不用很紧张。”卞政让她安心。

“海参什么的能吃吗？”

“不用把饮食弄得很复杂，只要正常饮食就好。不要因为怀孕而吃很多，补很多。和过去物资短缺、营养不够的情况不一样，现在绝大部分人的问题是吃得太多，动得太少。你和没怀孕时的食量保持一致就可以了，饮食正常，吃七八分饱，每天要有运动，不要太紧张，太刻意。”

卞政知道，孕妇有之前流产过的经历，内心谨慎又紧张，所以她把饮食的规则解释得很清楚。

“海参”是门诊室内出现频率很高的食物。

一位孕妇在检查中出现血压偏高的问题，她有点担心，所以常常在家躺着，她还询问卞政：“医生，我可以开病假单吗？”

“你不需要请假。”卞政很明确地告诉她，“怀孕不是一件痛苦的、需要长期卧床的事情。你现在反而需要更多地动起来。”

“家里人给我买了海参，能吃吗？”

“我不建议吃。怀孕期间只要正常饮食就好，你要多吃蔬菜，补品吃太多血粘度会高。”

二

《生门》这部纪录片聚焦了每一个家庭都会面临的生育问题。

在门诊室内，卞政就像一枚“定海神针”，当孕妇有焦虑、不安、纠结、茫然的情绪时，她用明确的话语让她们放松下来。

有的孕妇有甲状腺结节，纠结是不是要再去好好查一下，卞政告诉她，之前的检查报告显示甲状腺功能是好的，只要定期随访即可。

有孕妇有子宫肌瘤，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孕期。卞政解释说，在孕期内，子宫肌瘤肯定会长大，但只要没有肚子疼、出血等症状，定期做超声看一下就可以。

有孕妇反映自己总有打嗝、反酸的情况，她担心自己胃口不好而导致孩子长得不好。卞政消解她的忧虑，告诉她现在不用像过去一样在怀孕时拼命吃，只要保持正常饮食就好，每周体重要尽量控制，不能长得太重。对于胃不好的情况，她的建议是随身备两片苏打饼干，少食多餐。

即使现在获取信息的途径如此便捷，但在怀孕这件事上，年轻的孕妇们还是会受年长一辈经验的影响，会生出一些错误的认识和不必要的担心。

所以在门诊过程中，卞政一直在做的，是关于科学孕期管理知识的传输。

“现在信息来源很多，但由于很多孕妇并没有医学背景，所以没有办法去辨别信息。从我们医生的角度来说，非常希望她们能够更加专业、科学地管理自己的孕期。”

“如果前期能管理好，比如孕期体重控制好，饮食控制好，那么孕期中糖尿病、高血压的发生几率就会降低，孕末期、产程中出现并发症、产后出血、产道撕裂等状况的风险都会大大降低，对大人和孩子都是安全的。所以我们现在常常在做宣教工作，因为一切都要从源头抓起。”

三

看完门诊，卞政匆匆去查房。

门诊结束的时候，已是中午12点多了。

卞政回到病房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在产房内巡查起来。

把一妇婴东院产房形容为“最忙碌”的产房也不为过，平均每年的自然分娩数近13000例。

产房经由护士台、医生办公室分隔成两块区域，一边是待产室，另一边是已经开大宫口的产妇，此时准爸爸可以进来陪护，陪伴产妇迎接孩子的降生。

生产的过程瞬息万变，产妇本人的情绪也会如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所以医护人员一直在巡查病人的情况。

前一分钟还挺安静的待产区突然响起了喊叫声，“哎哟，我受不了了，我不要生了。”

这个产妇由于血小板低，不能打分娩镇痛针。在宫缩的影响下，她觉得疼痛难忍，在忍住了一阵阵疼痛之后，她突然崩溃了，喊着：“我要去开刀。”

她以为剖宫产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也是很多在产程中突然忍不住、吵着要去开刀的产妇的错误认识。

卞政对此有点哭笑不得：“在产程中，医生和产妇是战友，我们一起打仗，是并肩前行的。但有的时候产妇自己就先‘投降’了。”

“投降”并不能解决问题。

医务人员围在喊着“要去开刀”的产妇床前，尽力安抚她，同时向她解释清楚现在面临的情况。

“宝宝的头已经很低了，我都能摸到他（她）的小耳朵。你现在疼得很厉害说明进展很顺利。如果现在要去开刀的话，阴道会撕裂，出血会很厉害，这是得不偿失的做法。要不现在让你的家人进来陪你，安慰安慰你？”

在一番劝慰之下，产妇平静了下来，她拿出手机给丈夫打了电话。丈夫进来陪护后，她的情绪好了不少，后来在30分钟后该产妇顺利分娩一足月男婴，体重3500克。

四

产妇的神经随着宫缩的节奏上下波动，而产科医生的神经是随着一块电子屏幕上的一根根曲线上下震荡。

在护士台，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不断滚动着数据和曲线。

卞政介绍，这是对每个产妇的监护，包括心跳、血压，孩子的胎心等。医生办公室内，也有好几块屏幕，上面同样显示着产妇的监护信息，便于医务人员时时关注到产妇的情况。

“每天都像在看股市大盘一样，眼睛都花了。”卞政他们要盯紧上面的数据，出现红色的报警信号就要去关注哪里出了问题。

报警的门槛设置得很低，为了不放过微小的风险。“产科的事风险大，不定性高，有时连我们医生也无法预料。”

采访前几天，一个产妇胎膜自破进了待产室。

之前检查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一切都显示这是一名普通的低危产妇。

躺入待产室时，所有的监测也很正常，谁知10分钟后，胎心数据一下子降低。屏幕上看到这一异常后，医生马上走到产妇床前进行检查，一查发现是脐带掉下来了。

之后马上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碰到脐带掉下来的情况要马上进行剖宫产，5到8分钟内必须要让孩子娩出，否则孩子会有严重缺氧的风险，严重的会导致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快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和产妇沟通，和家属沟通，紧急推往手术室，医生护士全部到位。

“我们平时都会定期演练这样的突发情况，产科的事不是靠一个人就可以的，是一个团队的事。当把孩子顺利接生出来之后，对产妇家庭，对医生、护士都是一件感觉开心和幸运的事情。”

作为产科医生，卞政的肾上腺素常常迅速飙升，有时上一秒还在常规检查呢，下一秒，就有产妇有突发状况。

“昨天下午5点多，夜班交接班的医生已经来了，我查完了房正准备下班。同事和我说，**床出血了。我马上冲过来，进行对症处理，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已经快七点了。”

所以，不要和产科医生约饭局，因为他们对自己下班的时间无法把握。

“我经常和小医生开玩笑说，你们不要说今天晚上自己有什么安排，自己想想就算了，一旦讲出来，可能就没办法准时走。”

这是卞政多年的“血泪经验”，“前几天我就碰到了。好多年没有碰头的同学，约了晚上聚会。可是那天晚上有产妇大出血，等我忙完之后，人家也聚得差不多了。”

医生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