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年前的今天,也就是1921年7月23日,中共一大在上海望志路106号(今兴业路76号)召开。
1921年7月,上海是异常的热
1921年7月之热,是全球性的。那年7月12日《民国日报》即刊发路透社消息《欧美最近之奇热》。消息报导美国“全境气候炎热”,“受暑死者颇多”;“欧洲大部份现亦喘息于盛暑之下”;“巴黎荫处之温度,且超过九十一度”;“伦敦荫处温度高至九十度”。气温度数用的是华氏度,90华氏度(32.2摄氏度)。而当时沪上高温足以晒化马路柏油,需要铺上一层薄沙以确保车辆通行。由美来沪的上海丝织检查所美国代表陶迪,接受记者采访时手中的大蒲扇挥之不停,说上海的天气较美国更为炎热。
查阅当年报纸,1921年上海7月最高、最低气温数据大体完整(7月头三天气温不掌握),且还有前一年(1920年)上海气温同比数据,使我们对当年上海之热有了量化的认知。1921年夏7月上海最高温度为100.8华氏度,那是7月28日的最高气温,同月前一天即7月27日气温也高达100华氏度,折算成摄氏度,分别约为38.2度与37.8度。那年7月除了7月16日最高气温相对偏低(87.8华氏度)之外,其他日子最高气温均在90华氏度以上,其中超过95华氏度(35摄氏度)即高温天气的有13天。而7月23日即中共一大开幕后至月底的高温天气就有6天。
天气炎热与否,还可从与去年同比数据中得到印证。1921年上海7月气温,仅有两天(7月11日、12日)最高温度低于去年,其余均高于1920年7月最高温度,增幅在11.2至0.5华氏度之间。不过,就最低温度而言,中共一大召开那年的7月气温倒是有近一半的日子呈现出同比略降的特点,降幅在1.2至5.5华氏度。夏季入夜,气温通常会有所降低,为中共一大善加利用。
以上气温数据,得自设于城郊的气象台的测量,因此并不能真正反映上海中心城区的高温。以那年7月30日而论,当天最高温度为99华氏度(37.2摄氏度),然而,泰东图书局经理赵南公看到的气温却是108华氏度(42.2摄氏度!)。果真如此,那真正是热煞人也。
城市人口密集,建筑鳞次栉比,人均活动、居住面积狭小,进一步激增了上海之热。空调虽在20世纪初就已经发明,然而,当时远未普及。就是电扇,也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于是,广大底层民众只有打赤膊,夜间在屋外乘风凉来度此炎夏。而每到此际,上海社会总会兴起革除陋习的舆论。1921年7月18日报纸还刊发了江苏交涉公署致上海县商会的公函,指摘盛夏上海租界与华界商店住民赤身露体的陋习未除,“殊妨万国之观瞻”,重申警律罚则,除函陈松沪护军使及函致淞沪警察厅外,还相应致函商会拟请“撰发白话传单,剀切劝导”。
此类带有明显偏见性的观点,遭到初步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国先进分子的抨掊。7月12日,《民国日报》主笔兼编辑,同时又是中共发起组成员的邵力子,撰写发表短论《没有热死真运气》,嗤点“上海偏有许多自命懂得卫生的人,常常痛骂卧在马路两旁的贫民太没智识”;15日又发表《马路小工》:“这样炎热的天气,马路小工,在烈日的下面做了整天的工,已是筋疲力尽,到了夜间还不能休息睡觉。试代他们设想,就是那自愿做夜工的,并非牛马,假使不为贫困所迫,也怎肯这样‘要钱不要命’呢?”再度为劳工苦力仗义执言。如此言论,分明传递出时代进步的跫跫足音。此距中共一大召开,仅有一星期之隔。
《病源》
取自1921年7月上海报刊
开天辟地的地方
7月23日,星期六,在望志路106号中共一大正式召开。这天应是中共一大的开幕大会,区别于预备会的不仅在于会址变动,更在于开会时间改在了晚8时,此后5次会议也都是夜晚召开。这可以解释为基于会场安全的考虑。不过,当时上海在夜晚开会的实在不少,原因不难揣测——避开白天的炎热高温。
赵南公那年7月日记就记了他在夜晚参会的一些活动。比如,7月5日,赵南公参加商界联合总会为米潮召集的紧急会议,该会就是在晚8时召开的。再如,7月13日晚,赵南公先是在总商会商议应对米潮与选举舞弊问题,后赶至广肇公所开会,会商小川丸运械事件,直到深夜11时才散会。复次,7月21日晚,赵南公在四马路商界联合会开职员会,又是开到了深夜10时半。赵南公夜晚召集三五知友的小会,数量更多。显然,炎热天气迫使一些社会聚集性活动改在夜晚进行。事实上,中华职教社征求社员上海各队的闭幕大会也是在7月21日夜晚,假座上海商科大学召开的。
中共一大会场设在李公馆的客堂间(兼作餐厅),18平米大小的房间,与会者最多时是15人,每个人的回旋余地实在不大。如果是在高温天气,必感窒闷,汗流浃背在所难免,这样就会干扰到会商议事。改在夜晚开会,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减缓高温的炙烤。而为了会场的空气流通,办会者理应会采取当时上海人在石库门建筑度夏的通行做法,那就是畅开朝南的二道门,使空气能从天井进入,与北面畅开的后门形成空气对流,如此就透气凉爽多了。当然,这有些影响家居的私密性,对于召开重要会议尤为不合适。不过,李公馆打通了望志路106号、108号两楼两底,封闭106号后门,平时进出是由108号后门为出入口。前后门空气流通虽然有所曲折,但是,会场的保密性却得到一定的提升。特别是由108号后门进入,左转,走过第一个过道小间,摆在第二过道小间赫然是一只日式大浴桶——此供李汉俊平日洗浴之用,是其留日经历形成的日式生活习惯的折射。而对外人来说,看到浴桶通常会收掉脚步,以为自己误闯“禁区”,深悔孟浪之极。为此,这只浴桶客观上还具有警戒会场的作用。
但是百密一疏。7月30日召开第六次会议,不速之客(现在一般认定是法租界华探程子卿)夜闯中共一大会场。中共一大为此紧急休会,代表大多迅速撤离,仅隔3分钟不到的时间,法租界巡捕房就出警入户搜查。法巡捕等退走后,包惠僧前来探问情况,他解释说见弄堂里还有人在乘凉,没有异样,才进来的,后门虽然已关,并没上闩,所以就径自上楼。后门虽关未上闩,佐证了开会时可能连门都不关;而有人露天乘凉的弄堂文化,正是上海夏季常见的社会现象,自然地成为李公馆环境回复正常的征象。
101年前的溽暑,就这样在中共一大历史留下了它的热痕。据此细读历史,有助于我们对当年历史情境的还原。附带言之,中共一大期间派员领导组织的英美烟厂工人罢工,其起因也与那年的酷热有关。因为夏季酷暑,英美烟厂老厂三层楼机车间的管工翩然度假去了,由另一西人亨白尔代理其职。新官上任三把火,亨白尔拿住工人之短,罚扣工资以树威风,最终激起工潮。你可以质疑说,就是那年夏天不那么热,那个烟厂管工也会去度假,但是,1921年7月就是这样奇热呀……
作者:吴海勇 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
编辑:李纯一
责任编辑:杨逸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