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上只成功消灭过两个病毒。这两个病毒除了致命以外,都具有能让人类社会崩坏的极大的破坏力。
第一是天花,在1980年绝迹。第二个是能让猪羊牛大量死亡的牛瘟病毒。许多人都听过天花的故事,但是了解牛瘟的人很少。牛瘟病毒曾经造成众多灾害,许多重大历史转折点都和牛瘟有关。
牛瘟病毒是一种 RNA 病毒,属于副粘液病毒科(Paramyxoviridae),和麻疹病毒有亲缘关系,但是它只感染偶蹄目动物,如家牛、水牛、鹿、羚羊、猪、长颈鹿。它可以通过直接接触、饮水和呼吸传播。
牛瘟病毒对牛来说是致死率极高,平均70%-80%的受感染牛只会死去。
牛瘟的打击是迅速而致命的。患病动物在发热、流鼻水后,从口腔到肛门的消化道都会发炎,它们会痛苦地死于腹泻和营养流失。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的首席兽医官 Juan Lubroth 指出:牛瘟“对没有保护的牛群来说犹如野火,100头牛会在10天内因为牛瘟全部死亡。”
除了南极洲外,各大洲都曾出现牛瘟,而牛瘟曾经在欧洲、非洲和亚洲肆虐。一般认为,在公元前1万年时牛瘟病毒就出现了,最先染病的可能是印度河流域的圈养牛只。
公元前3千年时,古埃及曾爆发牛瘟。一些研究者认为,这次牛瘟疫情就是希伯来圣经描述的十灾中的“畜疫之灾”的起源,即法老受到的魔法惩罚。在公元前4世纪,亚里士多德也曾经记录过疑似牛瘟的疾病。
2008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发表的一篇名为 Current Rinderpest global situation(目前全球的牛瘟情况)的报告指出,牛瘟之后常有大事发生:罗马帝国衰亡、查理大帝征服欧洲、法国大革命爆发、俄国革命爆发、非洲被殖民。
18世纪的欧洲曾爆发严重的牛瘟疫情。
为了控制牛瘟,当时教皇克莱孟十一世的医生 Giovanni Maria Lancisi 颁布了相当严厉的行政措施:病牛要被屠宰,未出现症状的牛只要被隔离,不遵守条例的市民要被吊死。这样一来,在教皇管理的国家,牛瘟在9个月内就被控制住了。但是在没有实行如此严格的防疫措施的其他欧洲国家,牛瘟持续了一个世纪,杀死了约2亿头牛。
牛瘟也是让非洲陷入殖民统治的主要因素之一。
得克萨斯农工大学的兽医学者 Jeffrey M.B. Musser 指出,1887年在进攻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帝国(今埃塞俄比亚共和国的前身)时,意大利军队从印度引入了病牛,导致非洲出现牛瘟疫情,引发了非洲大陆的灾难。
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国际原子能机构参与了联合国粮农组织(FAO)领导的全球消灭牛瘟计划(Grep))的数据,19世纪末,撒哈拉以南非洲的90%的家牛和数百万野生动物死亡。
家畜死亡后,依赖家畜提供劳动力和食物的人类也无法幸免,社会秩序也因此瓦解。在非洲,牛瘟病毒造成的人类死亡率类似于欧洲曾经遭受的黑死病,殖民者因此乘虚而入。
FAO 介绍,在牛瘟爆发后,埃塞俄比亚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坦桑尼亚三分之二的马赛人(非洲东部的游牧民)死于饥饿,留下了大片空旷的土地。
曾在非洲作战的第一代卢吉男爵曾这样描述马赛人的惨状:“人类历史上还从未发生过如此多家牛惨死的情况,也从未发生过野牛群如此大面积死亡的情形。”根据1965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一个马赛年轻人在回忆坦桑尼亚北部的恩加鲁卡盆地里尸横遍野的画面时说道:“尸体多到秃鹫都忘了飞。”
此外,野生的水牛、角马也因为牛瘟病毒纷纷倒下,失去了这些食草动物“护理”的土地上长出了适合舌蝇生存的灌木。舌蝇传播人类锥虫病(也叫昏睡病),使幸存的劳动人口面临失去行动能力的威胁。
1999年出版的获奖纪实书籍 Africa: A Biography of the Continent (非洲:一个大陆的传记)里写道,牛瘟是“非洲大陆曾经遭遇的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其惨烈程度是世界其他地方从未经历过的。”
东亚也曾饱受牛瘟的荼毒。
比如在元朝成宗大德九年(1305)八月,广西迁江县“牛瘟尽绝”。清代蒲松龄也曾写过以牛瘟为主题的鬼故事《牛癀》。
在1142-1278年间,朝鲜半岛曾爆发过几次疑似牛瘟的疫情。而根据日本医生三木容的分析,在16-17世纪,朝鲜半岛至少爆发过6次牛瘟。
在日本,1603年首次出现了对牛瘟的描述。1869-1871年间,上海曾经爆发牛瘟,而日本政府在上海的牛瘟疫情开始不久后马上下令禁止从上海、西伯利亚和朝鲜半岛进口牲畜。但是在禁令解除4个月后的1872年10月,大阪地区却爆发了牛瘟,疫情蔓延到了日本全国。
日本的这次牛瘟流行一直持续到了1873年,共造成日本全国4.2万头牛死亡。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是却占当时日本牛只存栏总量的92%,而且它们大多是农用畜力,日本农业因此遭受了重创。
实际上,我们熟知的许多国际组织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对付牛瘟。
世界动物卫生组织(OIE)成立的直接原因就是1924年欧洲爆发的牛瘟。而联合国粮农组织在1945年的成立之初就开始对付牛瘟病毒。日本第一个农学院(现在东京大学的农学院,1878年成立),欧洲的第一个兽医学院(1761年在法国里昂成立)也都是因为牛瘟才设立的。
人类和牛瘟对抗了数千年,直到疫苗的出现人类才看到曙光。
20世纪50年代,我国用绵羊化兔化牛瘟弱毒疫苗对青藏高原地区的数十万头牦牛进行免疫接种,控制住了牛瘟流行。1956年,我国宣布消灭了纠缠了几个世纪的牛瘟。
20世纪60年代,英国兽医学研究者瓦尔特·普罗赖特(Walter Plowright)用细胞培养的方式研发了减毒牛瘟疫苗。这种不需要冷藏而且制造工艺更简单的疫苗在世界范围内被用于控制牛瘟。因为这款疫苗,普罗赖特在1999年被授予了国际上农业方面的最高荣誉——世界粮食奖。
在全球广泛接种后,2011年6月28日,联合国宣布牛瘟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被清除。这是人类第二次在地球上彻底清除某种疾病,直到现在也没有第三种疾病被官宣清除。现在全球只有40个实验室还保留着牛瘟病毒的生物样本。
有人可能会说,这样严重的畜疫不能感染人类还真是幸运。现在的牛瘟病毒确实无法感染人类,但是牛瘟病毒可能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完成这个目标了。
生物学界一般认为,感染人类,尤其是人类幼体的麻疹病毒就是牛瘟病毒溢出(spill over)造成的,也就是说原本感染牛的病毒获得了感染人类的能力。
2020年,德国罗伯特·科赫研究所(Robert Koch Institute)的研究者 Ariane Düx 和同事发表在《科学》上的一项研究通过遗传分析发现,麻疹最初可能来自牛瘟病毒,它在公元前600年左右随着人类开始形成大型定居点而从人畜共患病慢慢演变成人类特有的疾病。
这些研究者指出,和 DNA 病毒比,RNA 病毒的演化速度更快,因此跨物种的能力更强;但是如果人口基数不够大,成功跨物种的病毒没有办法延续,因此只有在人口庞大且密集居住的地方,适应了人类的牛瘟病毒才有可能以新的身份生活下去,成为人类专属的麻疹病毒。
编辑:王星
责任编辑:樊丽萍
来源:把科学带回家、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