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颁给了日本京都大学特别教授本庶佑和美国免疫学家詹姆森 · 艾利森。本庶佑的获奖理由为:因发现能够抑制免疫功能的物质,对新型抗癌药物的开发做出了重大贡献。
本庶佑成为获得诺奖荣誉的第26个日本人(其中含1人已加入美国国籍),也是继前年大隅良典之后的第5位获得诺贝尔生理医学的日本人。
今年已经76岁的本庶佑,生于日本京都,毕业于京都大学医学部,随后赴美历时11年进行免疫学研究,回国后历任大阪大学教授、医学部部长,如今为京都大学高等研究院特别教授。
当诺贝尔获奖的激动之情渐渐退却,我们却可以在本庶佑获奖后记者招待会上的致辞和答记者问中获得更多思考的空间。
文汇报记者将这份与记者的对答进行重新整理和节选,提炼出观点供读者参考。
Q:您什么时候知道了您获奖?是如何知道的?那时的心情怎么样?
本庶佑:我没记错的话是5点左右,有个我认识的老师在诺贝尔财团工作,他给我打了电话。因为太突然了,所以当时很吃惊。那时我正在房间里和几个年轻人讨论论文的组成,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当然也感到很高兴,但真的很吃惊。
Q:今后,您想把这个癌症免疫疗法作为其它什么疾病的治疗法进行进一步研究呢?
本庶佑:举个例子,这种治疗法所处的阶段和以前盘尼西林之于感染一样,它在接下来会向此有疗效的患者推广,同时,需要研究为什么对有的患者不起效果。如今全世界的研究者都在努力,我想这些问题早晚会解决,最迟在本世纪内也可以让癌症像感染病一样,对于人类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大威胁了。
Q:您每天会提醒自己什么,有没有自己的格言?
本庶佑:关于研究,我自己本身总有想知道些什么的好奇心。还有一点,我不轻信任何事物。媒体经常报道某个观点来自《自然》或是《科学》,但是我认为《自然》、《科学》这些杂志上的观点9成是不正确的,10年过后就会知道只有1成是真的。所以我首先不相信论文或者其它文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能确认的观点,这就是我对《科学》杂志采取的态度和做法。也就是说,只有通过自己思考,觉得可以理解才会接受。
奖项颁给谁是由人决定的,颁奖方不同,考虑问题的方法就不同。一言概之,我是非常幸运的人,发现“PD-1”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它会和癌症有关联,而我对于免疫和癌症都是外行人,幸好在我继续研究的过程中,我身边有癌症免疫的专家,他们指引我,往正确的方向去前行。我觉得这些和我获奖都是分不开的。
Q:您觉得哪件事是您在癌症治疗研究中的转折点?
本庶佑:如果用“PD-1”的研究过程来说,就是在一个实验中我首先相信了“PD-1”对癌症有效果。这个实验使用了缺少“PD-1”基因的白鼠,检验这种白鼠和正常的白鼠相比,癌细胞的增值速度有没有差别。我至今都觉得幸好我这么做了。因为用抗体去做实验如果没有效果,说不定就会放弃了,抗体有好有坏,如果不一种一种地去尝试,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但是,缺少基因的情况与此无关,因为我相信“PD-1”是有效的,后来果然这使我的研究获得成功。
Q:您觉得日本研究的整个大方向怎么样?另外,您对日本的制药厂家的印象怎么样?
本庶佑:我们没有充分理解生命科学的整体结构。而像AI(人工智能)、机器人等都有自己的设计,能够朝着一个目标组建明确的程序。但是,生命科学目前仍处于一知半解的阶段,构建自己的程序和设计非常困难。如果生命科学研究只有应用,我觉得会产生非常大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在问题还是一知半解的阶段,就气势磅礴地喊着“让我们攻下前面那座山头”,我觉得是没有意义的。要尽量让更多的人往更多的方面挑战,在理解前方存在的困难和挑战的基础上,调查哪一个研究方向是重要的。
我觉得日本研究还处在过度应用的阶段。我觉得应该让更多的研究人员分散到研究的各个领域。不过分散也是有限度的,就像把一亿日元分给一亿人一样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至少也可以分给10个人,我觉得这10个人拥有的可能性,比起把1亿元完全赌在一个人身上,更值得期待,这和生命科学的研究也是同样的道理。还有,要给更多人以机会,特别是年轻人。
关于制药厂家,我觉得日本制药厂家有非常大的问题。首先,数量太多了。全世界有20多30个主要的大制药厂家,日本一个国家就有30家制药公司。不用想就知道这会导致日本在资本规模、各种国际化运营和研究中处于极大的劣势中。另外,明明日本国内的学术界的研究有很好的苗子,他们却把大量的资金投给外国的研究所,我觉得这只能说他们没有眼光。
Q:对有志成为科学研究者的孩子,您有什么对他们说的吗?
本庶佑:成为科学研究者,最重要的是,保持对某种事物有求知欲,珍惜内心世界对某种东西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不要相信教科书写的东西。对事物时常保持怀疑的态度,思考事物原本是什么样的。也就是说,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然后才去理解和接受。我非常希望这样的中小学生以科学研究的道路为目标。
Q:您认为让基础研究应用于临床中的秘诀是什么?
本庶佑:虽然我从事的是基础研究,但是我自己的理想是从事医学。所以,我把自己做的基础研究作为另一种可能性,时常考虑这个研究能不能促进疾病的治疗,与诊断有没有关联等等。在我的研究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好奇心与求知欲在哪里,以及作为其如何能延伸到对社会产生贡献。因此,我在研究的早期,就会做好许多准备工作,例如为新发现申请专利,研究成果到临床应用的程序等。比方说,这次很突然,“PD-1”的研究成果能应用于临床治疗了,我的状态还是认真做好基础研究,一旦有可能,我就让我的研究成果回归社会,这种想法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
Q:您为什么想要从事癌症研究呢?
本庶佑:我上学那会儿,年级里有个非常优秀的男生,因为患了胃硬癌,不久就去世了,死去时还那么年轻,令人感到非常悲伤。不仅我一个人,我许多同学都感到很遗憾,这是我难忘的一件事,它让我认识到癌症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从那时起我就渐渐产生想要在治疗癌症上尽自己的一分力的想法。最后也因为许许多多事,我坚定了这个想法,而且我想,在医学部受医学教育的人,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Q:我以前在听您一个面向高中生的讲座论坛上说,“基础研究要认真做好了,就绝不会失败。“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
本庶佑:首先我希望不要误解我这句话,因为实验中失败多得数不胜数。但是我那句话想说的是,只要整体的大方向顺利推进,是不会在尝试下一步时而掉入悬崖峭壁或万丈深渊的。意思就是说在向悬崖迈进的时候,必须十分谨慎。科学这门学课是逐渐积累的。在积累的过程中,从一头连接到另一头是十分危险的,在两头间进行了大量错误的连接尝试之后,就会明白哪段路是正确的。我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作者:张鹏
编辑:张鹏
责任编辑:樊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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