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个阴雨天,上午10时,龙华殡仪馆大厅,著名文艺理论家、教育家,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钱谷融遗体告别仪式在这里举行。
灵堂上,挂着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敬献的巨幅挽联:两间余此士精诚,昔肝胆著文,遂向霜天留宿火;万世仰清风散淡,今期颐驾鹤,即从云水证初心。
从耄耋老人到年轻学子,社会各界人士人手一朵黄色康乃馨,在告别大厅前排起长队,为钱谷融先生送行。
9月28日21时16分,钱谷融因病医治无效,在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逝世,享年99岁。斯人已逝,道德文章长留。从此,我们少了一位可爱可敬的先生,多了一份无法忘却的怀念。
创言“文学是人学”,影响几代人的文学观
钱谷融出生于1919年,今年正步入百岁华诞,刚好又是其震惊文坛的大作《论“文学是人学”》发表60周年。不少学者昨天为钱谷融先生送行时,思绪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半个世纪前。
1957年初,华东师大召开的一次学术讨论会,号召教师提交论文。那时,“双百”方针提出不久,钱谷融受到鼓舞,很快写出《论“文学是人学”》一文,他借高尔基的话阐释自己的观点———文学是人学,而不是什么“工具”。但在那个极“左”思想盛行的年代,钱谷融发表这篇论文后,便很快遇到了“麻烦”。
“在当时的背景下,钱先生的这一学术论断有力地突破了极‘左’文艺路线的束缚,堪称是当代文艺理论研究的一座丰碑。”钱谷融先生弟子、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此次专程赶回上海送恩师最后一程。
华东师大党委书记、哲学系教授童世骏致悼词时说,钱先生于1957年发表的《论“文学是人学”》,在当时学术界引起了极大震动,提升了中国当代文艺理论的思想水准,影响了几代人的文学观。
在发表《论“文学是人学”》一文后不久,钱谷融还写出了《〈雷雨〉人物谈》。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引驰教授说,钱先生的《〈雷雨〉人物谈》立足艺术作品本身,对文本进行透彻分析。“他拒绝当时那种大而化之、用条条框框的理论来分析文本的套路,坚持从作品本身出发。时间证明,他的这种坚持是正确的、经得起历史检验的。”
2014年底,钱谷融荣获“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获奖词评价他作为“现代文学研究领域影响深远的一代大家”,“理论、评论、赏析皆有传世的独特建树”。
为人散淡而世事洞明,他一直被门生尊称为“先生”
作为一代文论大家,钱谷融的为人、为学,亦让后人高山仰止。
为什么钱谷融的众多门生都更习惯称他为“先生”而非一般的“老师”? 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王晓明在致悼词时道出了原因:钱先生不仅文章写得好,在学术上有卓越的贡献,而且他随和的性情背后,有一种能把事情看到底的透彻。“他常说自己散淡,实际上这是一种世事洞明,他经历人生的曲折却依然能保持率性。”钱谷融近距离地向门生们示范,不论世道如何,人都可以保持高洁的品行。
“我从1990年跟随钱先生读博士,一直到他去世,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别人疾声厉色。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宽容大度。”华东师大中文系教授杨扬说。
华东师大中文系主任朱国华教授坦言,像“文学是人学”这样的理论观点,在今天看来几乎已经成为常识,但之所以流传广泛,是因为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钱先生敢大胆地说出来,坚持自己。“我们今天的社会,不缺各式各样的论文,缺的是像钱先生这样做人、做事的方式。他的人格形象是接近完美的,正因为此,他才能赢得各界的爱戴。”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更多“无字之文”将使后人受用不尽
原本,今年10月28日,华东师大将举行为钱谷融先生祝贺百岁华诞活动。此前,学校已向海内外发出《庆祝钱谷融先生百岁华诞文集》征稿函,邀请海内外各路学者与会。
童世骏不无感慨地说,这本文集编选时是为了给先生祝寿,不料出版时却成了对先生的追思。“在将近百年的漫长人生中,先生创作的有字之书很容易读完,但先生写下的无字之文却会使后人受用不尽。”
今年5月,钱谷融住院期间毅然参与央视《朗读者》节目的录制。作为这档节目最年长的“朗读者”,很多人记住了钱谷融的音容笑貌———他朗读了鲁迅先生的《生命的路》:“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