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去年接连收复提克里特、辛贾尔、费卢杰、拉马迪等军事重镇后,伊拉克军队在以美国为首的国际联盟支持下,自2016年10月中旬向“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的最后堡垒摩苏尔发起进攻,摩苏尔之战也被各界视为剿灭“伊斯兰国”的收官之战。当前,在完成对摩苏尔周边以及东部新城区的主要战事后,伊拉克军队开始对人口密集的西部老城区发起攻势,摩苏尔之战似乎已进入收官阶段。
但是,基于摩苏尔本身的复杂性,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伊国内盘根错节的教派和族群矛盾,“伊斯兰国”不容小觑的生存能力和社会基础,以及地区大国博弈、美国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不确定性增加,都使未来伊拉克的政治局势难以乐观。
首先,摩苏尔战事本身的复杂性可能会留下许多短期内难以消除的后遗症,并考验伊拉克政府的治理能力。
根据联合国救援机构估计,现有超过70万人生活在摩苏尔西部城区,目前面临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即使经过残酷战事解放摩苏尔西部城区,伊拉克乃至整个中东无疑都会面临新一轮巨大的难民潮,而极端分子混迹于难民之中四处溃散也会加剧伊拉克的安全危机。
此外,摩苏尔所在的尼尼微省和邻近的基尔库克省都是不同教派和族裔的混居区,逊尼派、什叶派掌权的中央政府和库尔德自治区等不同派系之间关系高度紧张,这也是2014年“伊斯兰国”能够乘虚而入占领并控制摩苏尔的根本原因所在。一旦摩苏尔得以解放,各派势力都会围绕权力和利益分配展开角逐,尤其是逊尼派和库尔德人因害怕被边缘化,会向什叶派主导的中央政府要求扩大自治权。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摩苏尔构成了伊拉克教派和族群矛盾的一个缩影,并直接考验伊拉克政府的政治和解能力。
其次,即使通过摩苏尔之战荡平“伊斯兰国”在所谓“伊拉克行省”的首府,铲除“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的大本营,“伊斯兰国”对伊拉克的威胁依然严峻。
摩苏尔是伊拉克工业、农业和能源重镇,战略位置重要,可谓直接关系到“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的经济和战略命脉。伊拉克政治分析人士易卜拉欣?阿梅里认为,失去摩苏尔对“伊斯兰国”来说将是“国将不国”的重大失败,因此收复巴格达迪宣布“立国”之地的摩苏尔有重要的象征意义。但是,也有分析人士指出,即便赢得摩苏尔战役,伊拉克政府军也无法彻底铲除“伊斯兰国”势力。伊西北部与叙利亚接壤的大片沙漠和山区仍在“伊斯兰国”的控制下,这些地区地广人稀,长久以来是部落领地,政府军短期内无力收复这些区域。
未来“伊斯兰国”对伊拉克乃至地区和全球安全的威胁主要包括:第一,“伊斯兰国”在丧失摩苏尔这一大本营后,会向周边地区和周边国家进行扩散,并通过“化整为零”的方式发动恐怖袭击,威胁伊拉克和中东地区安全。其次,“伊斯兰国”意识形态影响力仍会是长期性的潜在威胁。在极端思想方面,“伊斯兰国”特别强调建立所谓“哈里发国家”,顽固坚持反对什叶派极端思想,强调打击“远敌”(西方)和“近敌”(世俗的阿拉伯政权及其支持者)并重的“进攻性圣战”的宗教极端主义,这对于极端分子具有巨大蛊惑力。最后,在国际反恐联盟打压下,“伊斯兰国”将被迫从阵地战转向袭扰战,在伊拉克内部、中东地区乃至西方的欧美腹地频繁制造恐怖袭击。而伊拉克国内复杂的教派和族群矛盾、政治与经济危机,都会成为“伊斯兰国”遗毒在伊拉克长期存在的社会基础。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国际反恐压力面前,相对蛰伏的“基地”组织在伊拉克、叙利亚的影响力同样不容忽视。“基地”组织近期采取了淡化教派矛盾、为当地提供“福利”等融入当地的本土化策略,其生存能力不断增强,这在很大程度上更是伊拉克和国际社会必须面对的长期威胁。
最后,美国伊拉克政策和中东政策、地区大国的复杂博弈也都会对伊拉克局势产生消极影响。目前特朗普政府除在战场上加大了对伊拉克打击“伊斯兰国”的支持力度外,尚无明确的解决叙利亚和伊拉克危机、打击“伊斯兰国”的方案。特朗普曾扬言要从伊拉克攫取石油利益,这种利己主义的商人思维显然不利于伊拉克战后重建。此外,沙特、伊朗、土耳其等地区大国围绕叙利亚危机、教派矛盾、库尔德问题矛盾重重,这不仅不利于彻底剿灭“伊斯兰国”,而且仍会给“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从中渔利提供巨大的空间。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