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马歇尔在做“人类大战幽门螺杆菌”演讲。(昂立供图)
“以身试菌”的巴里·马歇尔来上海了。他发现了幽门螺旋杆菌是许多胃病的元凶,在2005年与同事沃伦一起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昨天,在浦东的一场报告会上,马歇尔讲述了人类与幽门螺旋杆菌“大战5万年”的故事,并用自己的研究经历告诉年轻科学家:科研中最大的阻碍不是无知,而是已知的假象。不仅要敢于质疑那些经不起推敲的解释,更要敢于坚持自己的新发现———不要急,总会有人逐步认可你的发现。
“请保留好每一封论文的拒绝信,然后卧薪尝胆。”他说,相信总有一天,在成功之后可以拿给人看。
喝下细菌前,我已知抗生素有效
“经常有人问我,怎样才可以拿诺奖。我的建议是去问医生,哪种病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这就是突破口。”幽默的马歇尔经常拿这个段子来调侃过去医生对于胃病的解释。
在幽门螺旋杆菌被确认为胃炎、胃溃疡等疾病的致病因素之前,医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胃痛是由刺激性食物、胃酸过多或压力过大引起的。当一位饱受胃痛折磨的患者去看医生,医生往往只会询问患者最近的生活状况,用改善胃酸的药物来治疗,效果并不好。
马歇尔和沃伦开始对此产生疑问。当时,没人相信,在胃的强酸环境下能有细菌生存。“然而,来自世界各地———包括中国的文献显示,抗生素的确对某些胃病有效。”马歇尔特别提到了中国同行的工作,就在他的论文发表后一年,仁济医院的萧树东教授也发表了类似的论文。为此,他在一本叙述幽螺菌发现历史的著作中,特地邀请萧教授撰写其中的一个章节。
“之所以会发现幽螺菌能在胃黏膜上生存,是因为我和沃伦采用了当时最新的内窥镜和活检技术,才确认了它的存在。”马歇尔说,“最新技术+大量文献基础”是他获得成功的关键,“当我喝下幽螺菌时,很多人都认为我疯了,其实是那些文献让我信心倍增。”不过,更现实的原因是,1984年根本没有合适的动物模型来确认幽门螺旋杆菌可以导致胃病,“沃伦说他感染过这种菌,那只有我自己来尝试感染了”。
更好治疗,必须认识幽螺菌本身
当人们在讲述成功故事时,总喜欢把成功描述得可以一蹴而就。实际上,马歇尔曾面对过无数困窘:他把论文寄给一个国际论坛,结果被认为是论坛收到的“最烂的20%论文”而退稿;细菌发现后,为培养不出细菌而整整苦恼了一年……马歇尔用“卧薪尝胆”来形容整个过程。
“那个复活节,我们把幽螺菌扔在实验室,就休假去了。没想到,等回到实验室,突然发现菌长起来了!”马歇尔说,原来一般细菌培养只需两天,而幽螺菌需要5天!
寻找合适的抗生素、摸索更好的治疗手段,这些无不充满了艰难。马歇尔说,现在的四联治疗方法已经相当安全,有效率也达到80%,不过他们也遇到各种问题,“我们都需要不断回到对幽螺菌本身的认识上,才能找到更好的治疗办法”。
近些年,欧美国家的幽螺菌感染率在下降,而中国的感染率却高达50%,是因为中国不习惯分餐制吗? 乍一看似乎有理,但并没有坚实的数据证明幽螺菌可以通过筷子传播。马歇尔说,甚至有研究发现,除非有胃反流,否则口腔中不会有幽螺菌,“这说明非但一家人共同用餐不太会传染幽螺菌,哪怕情侣间的接吻也不太会有这个风险。不过,夫妻间有50%可能性感染幽螺菌的相同亚种。到底是哪种亲密接触的途径传播了幽螺菌?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研究”。
希望让2亿中国感染者受益
可以说简单的中文,还能不时引用中国的成语典故,马歇尔对中国相当熟悉。这是因为他每年都要来中国四五次,今后他在中国的时间可能更多———未来20年,他将在中国建立起多个幽螺菌研究中心,现在他正为筹集资源而奔走。
“中国幽螺菌的感染患者高达2亿人,我希望能在这里推进研究。”马歇尔说,他们的研究发现,澳大利亚土著身上的幽螺菌比较原始,并无致病性,可在亚洲,幽螺菌却有着明显的基因改变———幽螺菌在人体中还有抑制免疫系统、减轻过敏的作用,究竟什么让它变异致病?它在非洲、亚洲、南美洲都产生了哪些变化? 每个问题都需要坚实的科学研究来回答。
“得到诺贝尔奖的确改变了我的生活。我不再有时间享受阳光沙滩,而是要承担更多责任,让科学发现真正为人类带来健康的福祉。”马歇尔最大的愿望,是在中国的传统中药中找到可以抑制幽螺菌滋生的自然产品,无需吃药就能预防———中国感染者中仅20%出现病征,饮食习惯影响明显。“我们希望了解更多患者之间的个体差异,更精准、有效地提供不同治疗方式。”
文汇报记者 许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