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挪威卑尔根的山边小路上,蜿蜒曲折、绿树成荫,如同走在故事书中。路的尽头是一组建筑,简约的现代几何形场馆在前,古朴的19世纪房屋在后,远处还有一间小木屋,静静守在湖边。欧洲的美在于,大部分历史印迹都还可见,保留在这样的一幢幢建筑中,与自然相融合。
这组建筑名叫特罗豪根(Troldhaugen),是挪威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Edvard Gri eg)的故居兼博物馆,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秀美峡湾之国的人文情怀,在这片音乐家的私人天地里展露无遗。
外侧的现代建筑是一座博物馆,藏有创作手稿、获奖证书及其他文献,记录了格里格六十四载人生的重要事件,仿佛一条时空隧道,带参观者从现代走到19世纪晚期——格里格创作的黄金年代。
旁侧有间小咖啡馆,仅有的侍者照看着店面,悠闲自在,与店内的舒适气氛相宜。透过窗户看出去,湖景恬静、野趣盎然,坐下来边欣赏风景边品尝咖啡,正好可以回味曾在这里诞生的音乐。这时我想起了《培尔·金特组曲》(PeerGynt Sui tes),格里格流传最广的作品之一,以易卜生戏剧为素材创作,极具张力与幻想。尤其是那些追逐场面、对死亡的悲叹以及“在妖王宫中”一场,时而深沉、时而生动传神,风格明显。而当我身处格里格旧居时,才真正明白那种想象力从何而来。
建造于1885年,这座旧居位于博物馆后方,被完整保留,一层的起居室、书房及厨房向公众开放。三个房间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照片,记录格里格生活的点滴,特别是在莱比锡音乐学院学习阶段,他曾与众多才华横溢的音乐家会面,那段充实时光全部定格在黑白影像中。不过,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陈设的家具,无论书桌还是座椅都比一般尺寸要小,甚至放在角落的施坦威钢琴都比标准矮了两英寸。疑惑了一阵后我突然想起,这位挪威作曲家身材并不高,仅有1米52左右,与他的歌手妻子尼娜相仿,难怪两人所用的家具要小一号。房屋旁有一个小小的木结构建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卫生间。在19世纪的欧洲,卫生设备还是与居住空间分离的,即使严寒降临也要走到户外“方便”。没想到在一位音乐家故居,还能见到这样的生活花絮。
由住处延伸出一条小径,通往湖边更僻静之处。这里修建了一座红色小屋,紧邻水面,置身其中仿佛来到湖中孤岛,周围可感知的只有自然。格里格就是在这里奋笔疾书,将心中灵感转化为音符。如果说每位艺术家都需要一处桃花源,那么这里便是格里格的桃花源,每一次日出、日落与季节更替,想必都是他灵感的催化剂。
由“屋外桃源”往回走,一间设计奇特的音乐厅出现在眼前。拥有阶梯状外形,屋顶还被绿草覆盖,整个建筑隐蔽在山坡草坪中。进入内部,我才明白这样设计的原因。舞台后墙由玻璃组成,可以直接看到外界景色,风吹草动尽收眼底;观众席依地势而建,自然起伏,人们在欣赏音乐的同时,也与周围风光融为一体。这里每天下午举行一场音乐会,由挪威当地钢琴家克里斯汀·哈兰德演奏。格里格作品于他已烂熟于心,而生长在这里的他也更能体会,故乡的风土与气息,已深深融入格里格的音乐血液中。
在卑尔根,偶尔能听到小伙吹着口哨,旋律就是格里格。挪威各处的酒店、咖啡馆及水疗中心也随处放着他的音乐,甚至默片电影也以其作品为配乐。在故乡拥有如此群众基础,作品被一代代乡亲传颂,格里格成为后世许多欧洲音乐家的目标。将民族与地方特色融入作品,大概是所有艺术家的创作起点与终极追求。
如今,格里格作品已成为挪威音乐的鲜明符号,在全球音乐界占有一席之地。纽约林肯中心音乐厅本乐季的首演,就将以他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开场,由郎朗和纽约爱乐乐团合作演奏。我很期待在世界其他地方听到格里格,感受人们对他音乐的理解。记得卑尔根那座博物馆门口立着一个雕塑,不是传统人物铜像,而是一块平板上雕去他的侧面轮廓,给人以想象空间。或许在每位聆听者心中,都有一个独特的格里格,形象是写意的,不是几笔具体的线条可以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