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海报。
电影《烈日灼心》开始于一桩悬案,结局是悲哀的。电影之外的现实,这部电影漫长的剪辑修改和有关上映的谜团,也像戏里的悬案,前后浮沉近3年,直到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四座金爵奖宣告它迎来皆大欢喜的终局。
颁奖夜,得金爵奖的是法国电影《守夜》,在社交媒体上刷屏的是《烈日灼心》--邓超、段奕宏和郭涛并列影帝,曹保平是最佳导演,四座金爵,风头无俩。领奖台上,邓超想哭,曹保平想哭,这几个平时耍酷、耍宝、耍深沉的汉子,个个都想哭。台下,所有知道这部电影背后波折的人,真的抹起了泪。
2012年,曹保平开拍一部罪案片,片名没定,故事改编自女作家须一瓜的小说《太阳黑子》。拍过《李米的猜想》和《光荣的愤怒》的他,是一个不能洗脱教书匠知识分子气的文艺导演,他并不确定新片会拍成规矩的类型片去应对商业需求,确切说,那时华语电影的消费中尚且欠缺明确的类型概念。那一年,凑齐邓超、段奕宏和郭涛三个男主角,对演技的考虑超过票房需求。那时的郭涛还没有因为“爸爸去哪儿”大红大紫,段奕宏最广为人知的角色仍然来自电视剧《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至于邓超,完全在夫人孙俪的盛名覆盖下。
2013年尾,电影圈里有一部分人看到了曹保平的新片,是一个后期等待完成的版本,据说曹保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处在持续的纠结中,时而自信无比,认为能在院线里大有作为,时而犹豫,寄希望于影展。
到了2014年,影片在豆瓣上的资料有了明确更新,片名叫《法外之徒》。这是一个很容易引起文艺青年联想的名字,因为它和戈达尔早年的一部电影重名了,戈达尔的那部电影也有一个罪案剧的内核,但他讲青春的暧昧和代价,无比诗意轻灵。这个联想显然是误导,曹保平的“法外之徒”既不青春也不轻灵,它凶猛沉重。这个叫《法外之徒》的版本近3小时,它是这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候选片之一,选片人当时提了剪辑意见,希望时长控制到2小时,另外对部分争议段落持保留态度。之后因为修改工期赶不上电影节的日程,2014年6月,《法外之徒》没有出现在上海。可没过多久,它改名《烈日灼心》,排上“即将上映”的日程,档期确定在11月底。两三个月的等待眨眨眼就过去,在年末青春片的狂轰滥炸里,《烈日灼心》悄悄地消失了。
近3年的时间里变化天翻地覆地发生,中国电影票房高歌猛进,过亿元不再是票房优秀的衡量值,电影工作者们容忍着在商业院线里看了很多良莠不齐的作品,大量完成度糟糕的坏品味电影,带来的唯一好后果是电影类型消费开始在中国市场明朗起来。电影市场大环境剧变中,几个男主角也经历过山车式的事业起伏。郭涛参加真人秀“爸爸去哪儿”,成了家喻户晓的国民爸爸。同样被真人秀节目成就的还有邓超,因为《奔跑吧,兄弟》,他从“娘娘的男人”变成人气最旺的“跑男”。当然,他还做了次导演,《分手大师》遭遇骂声一片,然而票房以6.6亿元排在2014年度华语片的第四,邓超继徐峥和赵薇之后,成为演员里最会赚钱的导演。
电影面临的环境和电影里的人都经历了复杂且耐人捉摸的改变,这时修改定稿的《烈日灼心》以135分钟的版本,入围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它是今年最热门的参赛片,一半拜邓超的粉丝们所赐,姑娘们承包了放映厅里近一半的座位,另一半是等待了太久的电影记者和影评人,对曹保平抱有“抬高华语电影起评分”的期待。
《烈日灼心》没让这些过分殷切的期待落空,它让人看到在当下的中国院线电影里很稀缺的一些品质,比如严肃严谨的创作态度,成熟且风格化的表达方式,电影内在丰富的信息量和层次感,以及最直观也至关重要的,可看性。在观众整体年轻化的中国电影市场里,对《烈日灼心》更带着电影本体之外的期待:近乎被青春片和浪漫爱情片两种类型垄断的市场,能开拓且容纳更多的类型种类么?能吸引并探测到对复杂叙事的电影有要求、有需求的“成熟观众”群体么?
《烈日灼心》的题材,通俗点说,属于在民间很有人气的涉案剧,在电视领域,这个类型曾创造过收视率的巅峰。展开一桩“七年未破的惨案”时,曹保平用了很多反常规的手势,一开始就用说书人的旁白亮明了凶手,悬疑从“缉凶”转移到“他们什么时候会暴露”,所以对“事件”的逻辑推理让位给人在仓皇中的状态。电影的重心不在设计精密仪表一样的推理和人物动机,而是在逼仄、闷热、混乱动荡的环境里,呈现人的无望压抑和奋力挣扎的状态,对状态的刻画替代了悬念的设置,从此深入人性中“善的上限和恶的底线”。
《烈日灼心》谈不上完美,是一部存在很多改善空间的作品,它的可取和可贵在于作者把电影的思考和商业类型实现顺畅的结合,它提供了关于“行善的成本、作恶的代价和人性的最低保障”这类大命题的思考,但思考没有堵截叙事,并且叙事用迷人的、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影像手段实现了。
三个男主角在领金爵奖时,都说这片子拍得“虐心”,这样一部电影毕竟耗力更耗心,对参与拍摄的人是这样,对观众可能也是。它不是让人一笑而忘的电影,但它留给观众的余韵,很可能是不轻松的。和电影里伊谷春那套“人性的上限和下限”理论刚好相反,对于带着商业消费本质的电影,我们很难设置一个下限去围追堵截它投射的欲望,但电影是需要上限的,无论是美学的还是道义的,那么《烈日灼心》大概可以算作是能把当下中国电影的上限往上提一些的作品。
文/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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