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敖军
黄昏的罗滕堡,被阳光刷成金黄。屋檐下,古拙的铁字招牌被拉成斑驳的光影,印在墙上。弹格路的小巷,游人散去,路边的咖啡座上,只有当地人嘬着一杯小酒,懒懒地享受落日余辉的温暖。我们爬上城门边的一段古城墙,看着石板路,以及路上趴着的一辆绿色老爷车,想着这种温暖和静谧,居然几个世纪都未曾改变。
这就是罗滕堡,德国保存最完整的中世纪古城。
三岔路口上,一名打扮成中世纪“守夜人”的导游正在向游客介绍。“荣誉守夜人”已经成为罗滕堡旅游开发的一张名片。每天晚上8点,黑袍守夜人提着马灯,带着游客在罗滕堡穿街走巷,讲述这座古城的辉煌过往。
罗滕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9世纪,罗滕堡伯爵在这里建立城堡,城堡早在地震中损毁,如今只剩城墙外的城堡花园。15世纪是罗滕堡最辉煌的时代,凭借在神圣罗马帝国内难得一见的自治城市地位,扼意大利和德国中北部陆路贸易的要道,罗滕堡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繁华都市。在法兰克福和慕尼黑还只是商路上的打尖落脚客栈之时,罗滕堡已是一座有着6000多人口的大城市。
罗滕堡的许多老房子都有巨大的阁楼,用以储存谷物和玉米。中世纪的罗滕堡规定,所有的房子必须有阁楼储藏室,储备够用一年的粮食,以供城市被敌人围攻时能够坚持抗战。市政厅广场是罗滕堡的精华所在,哥特风格的白色老市政厅建于13世纪,登上60多米高塔,可以俯瞰整个罗滕堡的红瓦黄墙。老市政厅在一场大火中部分焚毁后,紧贴广场又造了文艺复兴风格的新市政厅。
在广场的北面是1336年建成的市议会饮酒厅。建筑上部的三角形山墙上,挂着日晷、象征自由帝国主义的双头鹰及显示日期、时间的时钟。时钟两侧窗口的玩偶,分別是一位名叫努须的市长和一位名叫堤利的将军。每天在固定的时间(11点到15点,20点到22点),文官武将准时从窗口探出身来,重现当年“胜负一饮”的情景。三十年战争期间(1618年-1648年),罗滕堡站在新教一边,同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王朝作战。1631年,罗滕堡被天主教军队占领,面临屠城劫掠的噩运。在投降仪式上,罗滕堡市长按照惯例给天主教军队首领敬酒。将军喝了一大杯葡萄酒,感觉颇爽,对市长说:“如果你能一口气连喝三杯,我就饶你们城市一回。”市长二话不说,端起酒杯,连干三大杯。罗滕堡因此逃过一劫。
商路的迁移,让罗滕堡繁华不再,但城垣萦绕的中世纪小城却有着另一番滋味,田园牧歌的坡地森林、宁静祥和的街区、勤劳纯朴的民风,以家庭为核心的生活,让罗滕堡成为浪漫主义德国的精神家园。19世纪末,刚刚统一不久的德意志帝国需要一种凝聚民族力量的国家精神,他们从罗滕堡身上找到了能够物化辉煌过去的精神纽带。在迅速工业化、城镇化和人口爆炸的德国,几个世纪亘古不变的罗滕堡小城代表着德国最本真、最纯粹的一面,被贴上了“传统”、“勤劳”和“集体主义”的标签。
罗滕堡的浪漫主义化和政治化在二战期间达到高潮。作为纳粹德国社会化运动的一部分,一家名为KdF(快乐就是坚强)的政府劳工度假机构,每天都要组织各地的德国人去罗滕堡参观“学习”,实地感受最纯粹德国生活的样板。1938年10月24日,臭名昭著的反犹“水晶之夜”即将爆发前半个月,罗滕堡市高调宣布,将最后几名犹太人驱逐出城。1945年3月,盟军出动16架飞机轰炸罗滕堡,600多米的古城墙和九座塔楼被炸毁,但罗滕堡大部分的历史建筑安然无恙。为了避免罗滕堡毁于战火,美军在攻城的时候没有使用大炮,而罗滕堡的德军守将托马斯不顾希特勒严防死守的命令,主动投降。
战后,罗滕堡迅速重建了所有的历史建筑,大部分资金利用世界各地的捐款,超过一定金额的捐款人,可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城墙的铭牌上。在城墙上,我们还找到了几位中国人的捐款铭牌。
走出城墙,绕过几道山路,十几头呆萌的羊驼悠然自得地在坡上信步。身后,红瓦黄墙的罗滕堡,历经战火洗礼,依然矗立。这份纯净和悠然,绵延几百年,却在不同的时期,被赋予别样的意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浪漫的精神家园,对简单生活的向往,对旧日时光的迷恋,并不一定会走向政治的极端。从这个意义上讲,罗滕堡的“最德国”样本依然有它现实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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