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去年以来，世界很多国家面临持续通胀。如何更好面对长期通胀压力及其并发症的长期威胁，成为当今经济发展需要着力解决的重要问题。《福布斯》杂志总编辑史蒂夫·福布斯携手两位资深研究专家撰写《通胀陷阱》，通过对通胀史进行回顾，并结合新冠流行中的最新数据，对通胀问题背后的深层原因及其破坏性后果展开了引人入胜的讨论，深度解释了一些已被人们所熟知的案例，用便于大众读者理解的方式，对通胀如何变成陷阱进行了解释；对美国持续加息推动通胀高企等行为有一定的批判。

该书将于两周后面世。经授权，讲堂编发该书第三章《为什么通货膨胀是不好的》供先睹为快。该部分辨析了美联储允许涨价的原因，指出了菲律普曲线的误区和美联储的落后思维，警示持续通胀引发的社会失信等系列后果。

《通胀陷阱》 作者：［美］史蒂夫·福布斯 (Steve Forbes)，内森·刘易斯 (Nathan Lewis) ,伊丽莎白·埃姆斯 (Elizabeth Ames) 中译出版社2023年3月出版，定价：69元

为什么我们说通货膨胀是不好的？经济体系中的许多人其实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们坚持认为，低水平的通货膨胀实际上是好事。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称：一定通胀率构成稳定，虽然直觉并不认同

2020 年夏天，由于与新冠肺炎疫情流行相关的停工，数百万人失业。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宣布，美联储将允许物价上涨超过2%的正常水平。美联储认为这构成了“稳定”。鲍威尔承认“许多人在直觉上不认同美联储想要推高通胀率的做法”。鲍威尔接着解释说，“低而稳定的通胀对于运转良好的经济至关重要”。他还补充道：“我们当然也注意到，食品、汽油和住房等必需品的价格上涨增加了许多家庭的负担，特别是那些因失去工作和收入而苦苦挣扎的家庭。但持续过低的通货膨胀可能会带来重大风险。”

鲍威尔违背直觉的信念在整个经济体制中得到了回应，一位接受Marketplace.org网站采访的经济学教授断言，“缺乏通货膨胀会给消费者带来麻烦。因为当物价下跌时，工资可能也会因为公司销售收入减少而下降”。

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当时通胀率不到2%，但人们收入飙升。2019年美国的家庭收入中位数增长了6.8%，这是有记录以来的最大增幅。但经济学家和许多媒体人士一直在吹捧通胀的所谓好处。在几年前的大衰退期间，《纽约时报》讲故事宣称：“美联储内外的许多人现在都认为通货膨胀起到了帮助作用。”该报援引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肯·罗格夫的观点称，“持续的温和通货膨胀并不值得担心。”他补充说，“事实上它应该被接受。”

自食其果的通胀结果：超过6%，政治极化，国家安全受到威胁

真的是这样吗？

迪克森和他的妻子住在密苏里州堪萨斯城。这对夫妇照顾着四个年幼的孙子，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每个月的尿布账单飙升至300美元。物价高企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这对中年夫妇不得不削减在必需品上的开销。

或者以梅丽莎·罗伯茨为例。她是一位年轻的母亲，要抚育四个孩子，在芝加哥郊区艰难度日。她的伴侣在疫情中失去了家具销售员的工作。飙升的食品价格导致这个家庭因高昂的食品杂货账单而争吵。这家人也被迫选择更便宜但不健康的饮食方式：尽量少吃肉、新鲜水果和蔬菜。

柬埔寨这类国家的穷人又该如何？那里螺旋式上升的食品价格导致了广泛的饥饿问题，加剧了新冠肺炎疫情的破坏性。毋庸置疑，这些受害者从通货膨胀中看不到任何好处。

用杰罗姆·鲍威尔的话说，美联储抬高物价的政策是“违反直觉的”，因为这与常识背道而驰。无论2%还是5%，任何通胀率的增长都不是好事。

在新冠肺炎疫情尚未开始之时，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尔克在其去世之前的一次坦率的采访中警告了旨在创造2%通胀的货币政策所蕴含的风险。“一旦你开始把目标定在2%，就会听到人们说，‘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将通胀率提高到3%来给经济注入更多的动力，’好吧，如果这不起作用，我们就会调整到4%。”在他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一旦选择开始通货膨胀，最终就会自食其果。”

到了2021年底，沃尔克的预言变成了现实，美国通胀率超过了6%。它导致美元的购买力下降了38%。

回顾最近一段时间，政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两极化。社交媒体的兴起和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促使公共话语中频繁出现了妖魔化和替罪羊，越来越让人觉得这个国家陷入了通货膨胀的不安之中。

比如，拜登政府指责肉类生产商和其他行业造成了高价格和“暴利”。美国社会因通货膨胀引发的货币贬值不仅仅是一个国内问题。长期以来，企业家活力就是美国的力量源泉，但通货膨胀削弱了这种活力，威胁到国家安全。

美联储的落后思维：菲利普斯曲线忽略了曲线之后的长期变化

为什么美联储官员热衷于鼓吹“轻微的通货膨胀会让人们更富有”的想法？极具影响力和说服力的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首先提出了操纵货币将带来充分就业的观点，而这种观点正好赶上了大萧条，符合当时的国家渴望摆脱失业困境的时代精神，也更贴合中央银行行长们对经济施加更大影响的雄心。对我们来说，遗憾的是，这种想法从那时起就停滞不前了。

凯恩斯关于通胀和就业的观点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受到真正的重视。新西兰经济学家威廉·菲利普斯公布了一幅后来被称为菲利普斯曲线的图表，显示高通胀和低失业率之间存在明显的相关性。他由此得出通货膨胀等于创造就业机会的结论。菲利普斯曲线的问题，在于其并没有注意曲线之后的长期变化。七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反驳了这个理论。经济历史学家布赖恩·多米特罗维奇在福布斯网站上指出，这些数字表明通货膨胀并没有创造就业机会，反而与失业率上升有关。他还指出，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通货膨胀期间，失业率达到了比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更高的水平。在货币贬值之后，可能会出现最初的经济热潮和一些就业机会，但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消退。低失业率时期恰好与货币稳定和通胀最低的阶段相吻合。20世纪80年代，在罗纳德·里根通过稳定美元和减税来结束通胀之后，就业的机会与经济一起蓬勃发展。另一个例子是瑞士。在过去100年里，瑞士的货币在保值方面一直表现出色。没有证据支持菲利普斯曲线的存在。该国的失业率始终在3%左右徘徊。

国会前议员罗恩·保罗曾这样说：“如果政府或中央银行真的可以通过创造货币来创造财富，那么为什么世界上还会存在贫困？”

美通胀的巨大不公平：2020年平均购买力下降近2%，家庭支出多了3500美元

当然，通货膨胀并不是真正的税收。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经济学家将通货膨胀称为“隐形税”。凯恩斯本人也曾公开承认，货币贬值使政府能够“秘密地没收公民财富中的重要部分”。假设一名护士的收入是5万美元，如果年通胀率为2%——美联储定义为稳定的水平，这意味着生活成本的上升，实际上将导致这名护士的年薪损失1?000美元。我们可以把这看作一种新的税收扣缴形式。

通货膨胀的隐形税收打击了那些遵守规则的人，即拿死工资的雇员、储蓄者、领取养老金的退休者。通货膨胀不仅减少了他们的收入，也抬高了他们特别依赖的商品和服务的价格。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教授、社会学家托德·皮廷斯基指出，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涨幅往往高于奢侈品，这种现象被经济学家称为通胀不平等。他的观察结果得到了一些研究的证实。这些研究结果表明，通货膨胀会加剧基尼系数等指标所衡量的收入不平等。

通货膨胀在伤害低收入人群的同时，也给以金融公司为代表的具有优势地位的个人和公司带来了意外之财，他们能够在货币价值变动的环境中游刃有余。当穷人变得更穷时，富人会变得更富。通货膨胀也为政府创造了大量的收入。2021年是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联邦税收收入涨幅最大的一年。

新冠肺炎疫情危机有力地说明了通货膨胀的根本不公平性。《华尔街日报》在2021年10月报道称，房地产等行业似乎正在蓬勃发展。与此同时，工人的薪水似乎在增加，但“实际时薪”——他们工资的购买力——却在一年内下降了近2%。宾夕法尼亚大学进行的一项的计算令人瞠目结舌，通货膨胀将美国家庭的平均支出提高了3500美元。

被货币幻觉误导的市场：1970年代“石油危机”本质是一场货币危机

通货膨胀破坏了对市场供求感知至关重要的价格信号，被通货膨胀的货币幻觉误导的人们往往会将通货膨胀下的价格误解为真实世界的价值。他们基于本质上是错误的信息而决定购买或投资。通货膨胀对货币的扭曲最终扭曲了市场行为。

20世纪70年代的能源危机就是货币幻觉破坏性影响的典型例子。“尼克松冲击”之后，美元贬值迅速推高了大宗商品市场的价格，这也是传统上最先受到货币贬值影响的部分。

1973—1975年，油价从每桶3美元左右的长期水平上升到每桶12美元以上，这引发了人们对世界能源即将耗尽的担忧，恐惧几近极致。《新闻周刊》在一篇封面文章中宣称美国正在“耗尽一切”。“能源危机”和加油站看不到尽头的长队被广泛归咎于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禁运。这就是“货币幻觉”。经济学家布莱恩·多米特罗维奇解释说：“所谓的稀缺是一场货币危机，而不是石油危机。” 换句话说，这是美元贬值的直接结果。如果美国在“尼克松冲击”之后恢复了稳健的美元，美国就不会出现石油危机，一加仑汽油的价格就“不会超过50美分”。

次贷市场崩溃和2008年金融危机中的房地产泡沫破裂是通货膨胀所造成的货币幻觉的另一个结果。

当出现一种有前途的新技术时，每个行业都会经历重新洗牌的剧变。比如20世纪80年代初的个人电脑热潮、20世纪初的汽车制造业。在正常的经济体中企业会倒闭，但人们会从这样的挫折中吸取教训，幸存下来的企业效率更高，通常做得更好。知识就是这样获得的，行业和社会也是这样进步的。

但通胀泡沫是另外一回事。

缓慢滞胀最终将威胁资本主义体系：人们抱怨无法成功，美国梦破灭

通过支持“市场现有企业”而不是新企业，将资本引向非生产性或保护性投资，而不是促进增长的创新领域，美国在过去几十年经历的较低通货膨胀水平并未导致这种崩溃，但它们对经济增长还是造成了缓慢的侵蚀，这可能是许多人抱怨“他们无法取得成功”的原因。

在1950—1970年的金本位制时期，美国实际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以2.77%的年增长率增长。但在过去的50年里，随着法定美元的缓慢贬值，这一增速已大幅回落至1.71%。答案是我们会变得更加富有。如果美国今天的经济增长率与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增长率相同，人均收入将高出72%。薪酬所获美元的购买力将更强，经济规模至少会扩大50%。投资将被导向更高价值的机会，不会被混乱的、税收扭曲的资本市场误导，美国所能生产的产品和提供的服务的总额将比如今多出10万亿美元。

没有通货膨胀的美元意味着更大的税基，这能为政府创造出更多的资金，也减少增税的需求。国会甚至可能实现平衡预算，而这只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货币稳定时期做到过几次，20世纪90年代末也曾实现过短暂平衡。根据政府的统计数据，美国人的平均财富是1970年的两倍多。但财富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更好的汽车和智能手机所代表的科技进步，以及双职工家庭的普及。

著名的技术专家和作家乔治·吉尔德警告说，美联储通过零利率借款创造货币，将资金从推动增长的企业转移到社会福利官僚机构中了，这种“货币丑行”最终将威胁资本主义体系。吉尔德说，数百万美国人的储蓄和退休账户因通货膨胀而受到侵蚀，他们被迫“严重依赖政府项目，如社会保障、残疾福利、医疗补助和医疗保险”，“这并未建立一个以企业和向上流动为基础的社会，从而否定了美国梦”。

信任瓦解的潘多拉盒：为不公平找替罪羊，逃税，量化宽松，腐败和犯罪

但通货膨胀最具破坏性的影响更多的也许在于它贬低了社会行为。货币毕竟不只是一种衡量工具。通过提供一种双方认可的、稳定的价值单位，货币促进了买卖双方以及贷款人与借款人之间的信任。它让人们相信承诺会被兑现，以此推动人们在市场中的合作。我从你那里借的钱和我10年后还你的钱的价值是一样的，只有稳定的货币能让市场遵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黄金法则。

当货币不再是值得信赖的价值衡量标准时，这些承诺就得不到兑现。市场行为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扭曲，协议也失去效力。债权人输得精光，债务人却大发横财。实际工资下降，退休职工也发现他们每月的养老金不够用。人们被不公平地征税。

最糟糕的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与此同时，你会看到某些人获得了不义之财。他们致富不是靠诚实的工作，而是靠扭曲的资本市场和任人唯亲的政府。因此，通货膨胀会激起一种不公平和委屈的感觉。在各种程度的通货膨胀中，社会信任都受到了破坏，政治分歧也因此激化。大家被所见的不公平和不平等激怒，想要找到一只替罪羊。金融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经常被妖魔化。在魏玛共和国恶性通货膨胀期间，德国人把矛头指向犹太银行家。尼克松则将美元暴跌归咎于“投机者”，几年后又指责阿拉伯人和“增长的极限”。金融危机后，美联储的大规模货币“刺激”（通过量化宽松扩大货币供给）引发了反对“富人”和“1%的人”的“占领华尔街”示威活动。类似形式的各种骚乱至今仍在继续。

通货膨胀如果长期深度恶化，就会变成真正的恶性循环。经济恶化，税收的实际收入下降，因通胀而变得更穷的人被削弱了实际购买力，政府的合法性也在恶性通货膨胀中崩溃了。对增税感到不满的公民认为，他们并没有道德义务缴纳这些税，逃税行为因此激增。所有这一切只会增加政府财政的压力，导致政府印更多的钱。

伴随着信任的丧失，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腐败和犯罪率的飙升。

李念编摘于第三章《为何通货膨胀是不好的》，原文1.2万字

作者：［美］史蒂夫·福布斯 (Steve Forbes)等

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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