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峁遗址地貌与发掘区远景。
正在延安举行的国家文物局“十三五”重点研究项目2018年度推进会暨芦山峁遗址考古现场会爆出新闻,延安芦山峁遗址发现多座大型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多座规整院落,似可被视为中国最早的宫城雏形。此外,发掘出大型四合院式建筑群落和两座附属小型院落,出土了大量槽型板瓦、筒瓦、玉器等珍贵文物,进一步显示出该遗址在北方地区较高的层级地位,是探索河套地区南部区域社会进程和文明模式的重要平台。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孙周勇今天告诉记者,芦山峁遗址应该是黄土高原南端另一个距今4500年、4600年左右的区域性的政体中心,是当时另一个势力很强大的一群人的政治中心。该遗址已被纳入考古中国重大课题,这是夏代建立之前,石峁遗址以外黄土高原南端最重要的一处发现,是已经具备了早期王国都邑条件的遗址。
▲已清理完毕的发掘现场。
芦山峁遗址位于延安市宝塔区芦山峁村,是一座新石器时代龙山时期的超大型聚落遗址,总面积约200万平方米。在国家文物局颁布的《‘十三五’大遗址保护专项规划》中,该遗址被选定为“河套地区聚落与社会研究”课题的核心聚落。
钻探确认4座大型夯土台基,相当于4座独立的夯土台城
2001年以来,陕西、山西与内蒙古交汇地带的河套地区发现大量新石器时代的石城址,其中神木市的石峁遗址层级最高,规模最大。这些重要发现表明,河套地区在龙山时代可能已进入了早期国家起源阶段,从而引起国家和学界的高度关注,陕北成为中国文明和国家起源研究的重要地区。在此背景下,横亘在河套与关中的延安地区成为学界关注的重要区域。
从2014年开始,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芦山峁遗址进行了调查钻探,确认遗址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发现白灰面夯土墙体房址、灰坑、墓葬等超过300处遗迹。最重要的是,在遗址核心区——“大山梁”的顶部,钻探确认了至少4座大型夯土台基,由北向南依次为寨子峁、小营盘梁、二营盘梁、大营盘梁。每座台基之上坐落着规划有序的围墙院落和建筑群,相当于4座相对独立而联系密切的夯土台城。
▲芦山峁遗址四合院式院落建筑群远景(东—西)。
“龙山时代晚期至夏商周时期流行的都邑遗址,其宫城或宗庙建筑布局均与芦山峁的大营盘梁院落布局十分接近,都呈现为严整的四合院式格局,中轴对称。虽然相隔千年,但它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非常密切的承袭关系。”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芦山峁考古队领队马明志介绍,多座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极有可能奠定了中国最早宫城的雏形,对于研究中国聚落形态演变和早期礼制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也是探索中国社会复杂化进程和国家起源的重要载体。
大营盘梁人工台基顶部分布着3座院落,酷似南美“金字塔”
2016年—2018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延安市文物研究所组成的芦山峁考古队,对其中最大的一处人工台基——大营盘梁展开发掘工作,目前已发掘8000平方米。
发掘确认,大营盘梁人工台基南北长约160米、东西宽约100米,由坡状的自然山梁人工垫土夯筑而成。它的顶部分布着3座院落,由北部一座大型院落和南部两座小型院落构成“品”字形布局,始建年代为庙底沟二期晚段,与甘泉史家湾、襄汾陶寺遗址早期年代相当。该组建筑沿用至龙山时代末期。
▲芦山峁遗址大营盘梁台地上的三座院落。
考古人员清理出了3座形制规整、带有围墙的院落和建筑群。其中一号院落规模最大,布局基本清晰,为四合院式两进院落,坐北朝南。东西两侧院墙内侧规整地分布着厢房。院落中部偏北分布着三座坐北朝南的主建筑,单个建筑面积均超过200平方米,它们将院落分隔为前院和后庭。前院中心有一条南北向的大道,连接南门巷道和主殿,是该院落的中心大道。大道两侧是用于前院集水、排水的低洼地。
▲营盘梁院落遗迹局部。
一号院落南围墙外的巷道,对称分布着两座独立的小型院落,目前正在发掘,每座面积大约为700平方米,应该是负责警备安全的门塾区。每个小院落内分布着多座夯土房址,每座房屋约60—90平方米,门向或南或西,可能代表了不同的安全值守方向。
记者在发掘现场看到,大营盘梁最南端是一片小型广场,有院落围墙外侧的“环城路”通向山体前方的垭口,是营盘梁宫殿院落通向遗址南部马家坬等地带的主通道。
马明志介绍,“这个台基看上去很像多级梯田形状,立体形态酷似南美的金字塔。台基北侧边缘的人工夯土断崖之外,是一片平坦的山顶平台,这里很可能是宫殿区外围的北广场及其相关礼制性设施。勘探资料显示,这里似乎存在着贵族墓地的遗迹,贵族墓地有待进一步考古发掘验证。”
马明志说:“目前看来,一号院应该是比较典型的四合院建筑形态。这个建筑应该是商周时期贵族院落的一个前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院落应该属于史前时期的贵族院落,应该具备早期宫殿的特质。”
迄今为止能确认年代的我国最早的瓦类建材
在大型房址、院墙、广场的夯土中,多次发现以猪下颌骨、玉器奠基的现象。在大型房址地面的堆积中,发现超过100件的筒瓦和槽形板瓦。这些筒瓦和槽型板瓦的发现,是迄今为止能确认年代的我国最早的瓦类建材。
在门廊外侧的墙体侧面,发现有脱落的白灰墙皮残块,墙皮上绘制有黑红色彩相间的壁画,这与陕北石峁、后寨子峁等新石器时代城址的发现类似。
▲房址内出土的陶斝。
▲房址内出土的板瓦。
▲房址倒塌堆积内出土的筒瓦。
孙周勇告诉记者,发现的槽形板瓦非常少见,过去最早发现在欧洲,后来陕西雍城发现后,说明中国使用的更早,在春秋时期,本世纪初在甘肃一带龙山晚期遗址里也发现过。“延安芦山峁遗址发现的覆瓦,被认为是这个时候很高的等级和身份。《诗经》上说早期的人是住在窑洞里的,覆瓦的出现说明上面盖瓦,不是茅草屋了,但一般百姓用不起。”
▲房屋内奠基的玉牙璧。
▲营盘梁院落北门外祭祀坑出土的大玉刀。
▲征集的玉琮。
▲征集的饕餮纹玉琮。
▲征集的玉琮(兽面纹饰特写)。
他说,芦山峁遗址与石峁遗址出土的玉器有非常相似之处,前者在夯土墙里埋置玉器,而后者是在石头墙的墙缝里插进玉器,这都是世界范围内很少见的现象。“它跟石峁一样,(用途)有两种可能,与奠基的相关仪式有关,这实际上是芦山峁的上层试图在构建一种精神上的屏障,去祈求部族的平安、自然灾害的减少等。比如卜骨,它要通过占卜这种信仰的层面去祈求寄托。”孙周勇说。
“芦山峁遗址代表了游离在夏王国之外的一支势力”
孙周勇表示,4000年前后是中国第一个独立王朝夏朝建立的时间节点。当时的中国除了中原的大一统夏邑之外,还有许多区域性的政治集团,芦山峁遗址代表了游离在夏王国之外的一支势力。
“如果说晋陕高原辖黄河两岸流域里,有几个大的势力集团的话,我个人认为,有三个大的区域性的政治集团的中心,一是石峁,它是‘北方的一匹狼’、一群虎视眈眈的势力非常强大的人;二是山西陶寺遗址是所谓的尧的都城。芦山峁是介于三角地带的另外一个支点,因为夏代建立之前,在龙山时期是酋邦社会,是一个万邦林立、群星灿烂的社会结构,那时,最初的中国还没有被整合起来,那时的芦山峁遗址,可能控制着数万平方公里左右的一个政治中心。”
孙周勇认为,芦山峁遗址和石峁遗址,跟夏代的崛起有一定时间的共存关系,并不是一个完全抗衡的、势均力敌的状态。“可以说,它们在一定时期内,可能产生关联,但现在从文化上看不出来,芦山峁、石峁和陶寺与夏王朝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看来,这几群人之间,还没有真正地产生过直接的文化上的交流。”
文:文汇报驻陕记者韩 宏
图: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供图
编辑制作:韩 宏
责任编辑:朱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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