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18年1月30日，美国华盛顿，国会外景。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国情咨文演说（图/视觉中国）

从达沃斯论坛上的特别致辞到年度国情咨文，特朗普似乎在传达这样一个信息：“复苏的、强有力的”美国正在以开放的姿态回归国际贸易舞台。但是问题在于，美国的此番回归是否果真如特朗普高调宣扬的那般底气十足呢?

美国市场远非特朗普描摹的那样充满活力

当我们用“回归”一词来形容特朗普政府在2018年的转变的时候，首先需要澄清的是，所谓的“回归”并不是美国回归世界市场或是全球化进程。要知道，美国从未放弃世界市场，亦从未否定经济全球化本身。特朗普政府此前的立场仅仅在于：在多方贸易协定不利于美国实现其利益最大化的情况下，美国应重点发展国内市场并辅之以双边贸易的形式适度参与世界市场。既然如此，特朗普政府为什么会在2018年伊始重新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呢?　转变的直接动力在于，特朗普相信活力十足的美国市场正处在吸引外资的“大好时机”。诚然，美国国内市场的确总体呈复苏态势，但就其内在活力而言，要想在国际市场吸引到更多的实体投资，恐怕难言乐观。

特朗普在达沃斯论坛上声称，消费者、商界及制造业对美国国内市场的信心正处于“几十年来的最高点”。在特朗普看来，“信心”主要源自以下几个方面：就业岗位不断增加；失业率稳定在历史较低水平；以苹果为代表的巨头企业对税改的回应颇为积极。尽管特朗普的上述论断确有一定的现实数据支撑，但不得不要说明的是，为了吸引投资，特朗普似乎有意识地遮蔽了“事实”的另外一面。

首先，自特朗普就任以来，美国在新增240万个就业岗位的同时，劳动者的实际时薪增长率却在不断下降———从2015年的1.8%到2016年的0.8%直至特朗普任期内的0.4%。将二者结合起来可以看到，就业岗位的增加并不直接意味着美国市场的容量在同步增大。就好比共同参与制作蛋糕的人数增加了10%，并不意味着这块蛋糕一定会随之增大10%。个人实际收入增长率的显著下降恰恰表明，这块蛋糕的增长速度远远低于10%。

其次，诚然，美国的失业率已控制在4%左右，这几乎是40余年来的最低值。但是特朗普似乎忘了，年龄介于25岁至54岁之间的“主要劳动力”的就业率仍然远低于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的水平。“主要劳动力”的缺位或许可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在失业率整体处于较低水平的情况下，美国的生产力水平仍然只能以年均1%的速率增长，而在金融危机前的60年里，该数据长期稳定在2%。

第三，投资者对于税改的回应并没有特朗普设想的那样积极。去年12月，正当特朗普税改在国会两院“势如破竹”的时候，美国市场对于生产资料的整体需求反而较之前一个月有所下降。可见，至少到目前为止，减税并没有点燃投资者的热情。出现该情况的原因大致有二。其一，仅就税率而言，相较于其它成熟的投资市场，减税后的美国市场仍然不具备优势。其二，税率绝不是投资者考虑的唯一要素。投资者对于特朗普税改的回应表明人们对于美国市场的未来存有疑虑。

这样一来，没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国内市场作为吸金石，特朗普政府的此番“回归”恐怕难以实现其初衷。在不符合美国利益最大化的情况下，所谓的“回归”不过是短暂的尝试罢了。

全力推动全球化已成美国社会难以承受之重

如果说上述论证仍然只是在某一切面上阐明美国此番“回归”的有限性，那么，从纵向视角进行考察可以看到，全力推动全球化已成为美国社会难以承受之重。

首先需要把握到的是，经济全球化乃是资本自身的内在要求。诚如马克思所言，资本的发展必然会“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在世界市场中，各经济体根据自身的相对优势与相对劣势彼此展开贸易，实现合作共赢。既然经济全球化既是大势所趋又有利可图，那么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国为什么会主动从经济全球化的主导者收缩为世界市场的“适度参与者”呢?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美国自身的产业结构已经决定了以多方协议为基础的自由贸易不再符合美国的利益。

作为世界市场的一员，美国并非没有相对优势。特朗普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为此，他反复强调：通过严格执行贸易规范，保护美国的知识产权。但是，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只能维护以高科技及创新力为核心的美国企业的利益。在自由贸易的框架下，积聚了大量本土劳动力的美国中低端劳动力市场实在难以招架来自国际廉价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在美国，经济全球化的福利越来越集中在特定行业及特定人群手中。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将美国社会简单地划分为两大阵营：精英和大众。在这一背景下，民粹主义在美国的兴起实在不足为奇。作为民粹主义浪潮的“受益者”，特朗普自然深谙其中的利益诉求，上任之初便叫停了　TPP谈判，转而寻求以双边协议的方式参与国际市场，但效果不甚理想，其“美国优先原则”更是广受诟病。于是，在本国市场“喜报频出”的情况下，特朗普顺势展现出了更加“开放”的姿态。

但是，在美国自身的产业结构没有得到根本调整的情况下，所谓的“回归”必定是有限的。仔细阅读特朗普的“回归宣言”可以看到，特朗普多次强调“我们支持自由贸易，但必须是公平的”。那什么又是特朗普所谓的“不公平的条约”呢?　特朗普在国情咨文中给出了答案：“牺牲我国繁荣，带走我国企业、工作岗位和财富”的贸易条约都是“不公平的”。要知道，合作共赢乃是自由贸易的基础，硬要把本国的相对劣势作为卖点并声称一切不对此卖点照单全收的贸易条约都是“不公平”的，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可笑。事实上，特朗普政府不见得对资本发展的内在逻辑无知到了这种地步。只不过，今天的美国实在没有底气再像过去那样扮演全球化旗手的角色了。毕竟，今天的美国已不复有从前的绝对实力，可以在各个产业、各级市场从容应对经济全球化所必然带来的机遇与挑战。这位“跛脚的巨人”只能变得挑三拣四起来。所谓的“回归”，若不是自说自话，又能是什么? (作者系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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