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上路,一个人的八万公里》
金一诺著 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我和一诺都是幸运的一代。
我们都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几乎刚断奶就遇到票证制度取消,大家开始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当我们开始读书识字时,又正逢浦东开发开放,上海再次腾飞,我记忆里的少年时代,始终伴随着上海各个工地施工的声响。我们一年一年长高的同时,也见证了上海的天际线一年一年变高,我们目睹黄浦江上第一座大桥出现,见证上海第一座高架、第一条地铁出现的全过程。我们也迎来了小家庭里逐一添置的冰箱、彩电、电话,然后是电脑和网络。当我们成人之际,差不多也是新世纪到来之时,我们是家族里第一批坐飞机出门的人,也是第一批能熟练运用外语如上海话的人。
如今一个上海的青少年,几乎生来就拥有这一切,或许对此习以为常。但我们是亲历这些东西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慢到快的人。从我们出生之际,往前推100年,几乎每一个中国人的生命历程中都多少经历战乱或者饥馑或者闭塞,但从我们开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和平与开放。倘若一个人的童年,是和一个国家的高速发展上升期密切关联,那么这种同情共振,会对一个人的心理产生多少深远的影响?
于一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当她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她就这么做了。
▲书作者在东帝汶旅行
28个月里,她从不同城市出发,沿着不同路线,用做中餐的方式交换免费住宿,靠搭车环球两圈,到访85个国家和地区,丈量了八万公里道路。她去了许多观光客不会涉足的地方,学了许多当地的方言,交了许多当地的朋友,收获了许多美景和见闻。当她回到上海做新书推介活动,底下乌泱泱坐满慕名而来的读者,其中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开口谈的第一句感想就是“你们这代人幸运,我们过去出国,想也不敢想”。
为一诺新书作序的知名媒体人曹景行,是一诺父亲的老朋友,他们都是黄山茶林场的知青。曹景行说他到了46岁才第一次出国,而他还是同龄人中的领先者。我还记得1998年我母亲第一次去澳大利亚,为表示隆重,全家盛装前往机场欢送。而此前的出行准备工作更是紧张,为了在冬天的上海买一身能在南半球穿的夏装,母亲逛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商场。那时上海的购物场所少得可怜,今天回想起来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外面的世界对我们的父辈而言,曾经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当时他们没有机会,没有护照,或者手头拮据,也是因为他们的大半个人生,都曾是缺少选择权的。
外面的世界对我们这代人来说,终于是触手可及的了。包括对内,我们面对自己的人生时,也有了在求学求职上的自主权,当然,新的烦恼会随之而来。但毕竟我们有了父辈所没有过的快乐——当一个年轻人想要游走的时候,她需要的就是出发。
▲书作者拍摄的智利小岛风景
一诺分明是一个人外出旅行,但她也是带着父辈们未曾拥有的自由出门。当一诺的爸爸,当曹景行,当我们80后的整个父辈,昔日不得不去工厂或者农场或者街道生产组,委身在一个角落里“修理地球”,除草养猪,或者拧螺丝时,当他们为了生存和养家糊口不敢随意辞职换岗时,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吧——有一天自己会脱离眼下的局限,自己的孩子能拥有环球旅行的可能。
所以我想,一诺在书里洋洋洒洒写了她的见闻和机智,写了她认识的当地人和游客,她没有写的是,当她出门的时候,她是带着时间和空间的两个维度一起出门的。于空间,不消说,是丈量八万公里的地理距离;于时间,她的背后是时代变化洪流中的上海,是城市赐予个人的机遇。思及这份她所走过的时间距离,真是逝者如斯夫。
不是每一个上海的80后都如一诺那样周游世界,但每一个上海的80后都见识了生命本身的旅程呈现给我们的风景。行在路上的她,或留在此处的我们,都背负着各自的时空往前走。也把从我们父辈手里接过的接力棒,去传给我们的后来者,为他们争取更大的选择权。
因为生命不息。这是一场关于时代的游历。
作者:沈轶伦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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