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走在崩溃的边缘》 俞敏洪著 中信集团出版
这本书是俞敏洪第一次完整、深度地讲述新东方从0到1、从1到N的创业历程,披露了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让人看到带领着新东方从一个培训班发展成为上市集团的创业者,以及他的团队曾经经过的至暗时刻,甚至曾走到崩溃的边缘。创业维艰,1/4个世纪的风雨征程完整地被记录,激荡地再现了新东方创始团队及新东方人,在时代的光辉中砥砺前行的身影。
我的知识结构如何影响了新东方的发展
每个人都会在成长过程中形成自己的知识结构,这个知识结构是不断完善、不断更新的,而且,一个人的知识结构会直接影响其事业发展的高度。接下来我要讲一下,我的知识结构是如何影响新东方的发展的。
我们常说,理工科出身的人,其思维模式和文科出身的人的思维模式是不一样的,学经济学出身的人的思维模式和学政治学出身的人的思维模式也是不一样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对于知识的追求,又直接决定了他的思维模式和方式。对于我来说,我的知识结构无疑既成就了新东方的发展,又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新东方的发展。
北大的求学经历给我带来的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有了追求思想的极大渴望。在进北大以前,作为一个普通的青少年,我想得很简单。但是进了北大以后,我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思想宝库,全世界的哲学思想、社会思想,包括对生活的不同看法,这些在我们脑海里形成了急剧的冲突。在这种冲突中,我们会接受多元化的思想,以及不同的思想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所以毫无疑问,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思路会不断扩展,对事情的分辨能力和判断力会变得复杂,但也会变得更加可靠,因为不再是沿着一种我们固认为是正确的思想往前走,而是已经开始进行独立思考。
但是我的知识结构也有缺陷,因为我在北大不是学科学的,也不是学工科的,所以很多科学、工科的知识对于我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领域,而且我也不可能再去学这些领域的知识,况且我从小对这些领域就没有兴趣——我在中学的时候,数理化成绩一直都是比较差的。所以最后我发现,自己的事业会被自己所涉足的领域影响。
比如,我读了大量人文和社会科学的书籍,于是,我的思维模式,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框架,基本就局限在了人文和社会科学的范围之内。这样一来,我发现,在某个领域我的思想是扩展了的,而在另外的领域我的思路却是狭窄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总在沿着自己所学的人文思路的方向往前走。所以,新东方的人文特征非常明显,但科学特征也非常不明显。这跟我知识结构的局限性是有关系的。
同时,我在北大只读了本科,没有深入下去,就某一个领域进行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学术研究。大家知道,本科教育是以吸收多方面的知识为主的,其实并没有针对学术研究方法和学术研究的系统训练。所以,这直接导致我的思路是发散性的、零碎性的,而不是系统性的。
当然了,进入一个领域去进行系统研究,可以让自己的思路更具系统性,但是也会让思路变得更加狭窄。然而,经过系统性训练的头脑和没有经过系统性训练的头脑确实是不一样的。所以直到今天,我一直认为我的头脑还相对分散和浅薄,就是因为没有经过某一个领域真正的系统训练。而我现在去读的话,最多也只能读一些生物学的进化论等最基本的书籍,这些知识不足以构成我的科学世界观,也不足以构成我的科学方法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未来,有没有机会再在某个领域中进行系统的训练,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到今天,新东方在系统性领域的深度挖掘、科学标准和科学思路,以及数理逻辑思维上的缺陷,跟我的知识结构特点和缺陷是密切相关的。
在我的知识结构中,我的逻辑思维能力、数理思维能力、系统思维能力显得比较薄弱,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薄弱。但是我的形象思维能力、人文思维能力、社会思想思维能力相对来说比较强。形象思维、想象力思维、社会发散性思维都跟思维的自由度、随意性相关,这样一来,新东方就形成了以比较自由、随意、发散性的思维框架为核心的组织结构。
这个组织结构在公司规模小的时候特别有用,因为大家经过发散性的讨论可以产生很多新的思想、新的观点,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去做新的实验。但是形成一个严密的组织结构以后,在这个组织结构需要往一个方向发展才能产生力量和动力的时候,这样的组织结构就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你会发现,新东方到今天依然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任何一个校长或者子公司负责人想做什么的时候,就会自己发散性地去做,等做完了我们才发现,他做的完全不是新东方总部所要求的,或者说跟总部的要求根本不是同一个方向上的,但是他已经去做了。这也说明了随意性比较大。
这也是近两年新东方越来越多地吸收理工科背景的管理干部以充实管理队伍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沿着新东方原来的高自由度和发散性管理框架一直往前发展的话,那么到一定程度,组织结构就会崩盘,因为它是膨胀型的,不是像一列火车一样各车厢都是朝同一个方向前进的。
新东方的人为什么会有创业基因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的教育领域,新东方的人出去创业的是最多的,而且成功率也是最高的。从罗永浩做锤子手机到李丰去做峰瑞资本,到李笑来的比特币,到沙云龙的朴新教育机构,再到陈向东的“跟谁学”等。据统计,从新东方出去做创业公司的,不管是跟教育相关的还是无关的,公司做得相对比较出色的已经有200家左右。这就涉及到了一个话题:为什么新东方会有那么多人选择创业呢?我觉得这跟新东方的基因相关。
因为新东方最初的基因就是创业基因。关于新东方最著名的故事就是我从北大辞职出来创办新东方的故事。毫无疑问,凡是来到新东方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希望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俞敏洪。大家的思路是,既然俞敏洪从北大出来创业做成新东方,那如果我从新东方或者别的地方出去创业,能不能变成俞敏洪呢?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不愿意被约束、被限制的人。
最初,我之所以选择留在北大教书,不仅仅是因为北大是一个好地方,更重要的是因为我选任何一个工作都要过朝九晚五的生活,我对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有一种天生的抵抗心理。我希望自己能够自由地安排时间,也许那样会更加劳累,做的事情更加辛苦,但是我心甘情愿!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干事情和被动地干事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理状态,其驱动力大小也完全不同。
所以,我本人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在新东方跟我走得近的人,尤其是新东方的中高层管理干部们,一般来说都会被我的这种自由思想影响。这种影响让他们学会一种突破,产生一种不愿意循规蹈矩地去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这样一种愿望。
同时,我在新东方又非常鼓励冒险精神,这种冒险精神逐渐也会跟创业连在一起。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原来的两个助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的保安,他们都是从部队转业来的,本来没有创业的想法,跟着我工资收入、各方面待遇都不错,但是这两个助理现在都去创业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逐渐被我的冒险精神影响了。
他们看着我到一所一所大学、一家一家创业机构去演讲,不断地鼓动大家突破自己的生命极限,努力让自己的生命过得更加辉煌。到最后,他们都觉得跟着我当助理当一辈子很不辉煌,所以要自己创业。他们其中一个回家乡做了一家大型农业公司,另一个到草原上做了一个度假村,接待四方来客。这毫无疑问就是我的冒险精神带领出的新东方人。另外,新东方经常会搞一些活动,比如徒步翻山越岭,到草原上去骑马喝酒,到沙漠中去徒步,去高原上体会高原的风情风貌,到国外各种文化古迹去体会别人的思想和风情。这些不知不觉地扩大了人的眼界,让人从内心产生一种不愿意平凡度过此生的想法。
▲2006年9月7日,新东方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成为中国大陆在美国上市的第一家教育机构
如果一直在新东方干的话,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工作,从具体工作看的确是平凡的,但是新东方所有人联合起来做成的这项培训事业却又是不平凡的。于是,就有人想:我为什么不能去闯一闯?所以,不甘平庸就变成了新东方人的某种标志。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希望能独立地证明自己,就像刚才我讲的,我两个助理最后都创业去了,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其实也是挺能干的,离开老板我们也能活得很好。这从本质上也是我欣赏的东西,所以新东方从来没有启动过“竞业禁止协议”。尽管不少人出去了,甚至干的事情跟新东方存在竞争关系,也有损我的利益,但我依然允许他们去干,依然抱着一种鼓励的态度。因为我觉得这是对一个人生命的承认,对一个人自由意志的承认,而自由意志和奋斗精神一直是我信奉的核心价值观。个人的自由以及个人的探索是大于一切利益的。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为什么新东方的人出去创业能成功,这跟新东方的基因是相关的。就像北大的自由精神、独立思考这些最核心的东西依然在影响着我的生命和发展一样。那么,凡是在新东方浸泡过几年的人,新东方的核心要素也都变成了他们生命的核心要素之一,使他们能够继续去探索自己的生命之路。
当然,我们也鼓励新东方人进行内部创业,新东方投资的公司也不在少数。不管怎样,这实际上形成了一个人才流动和发展的机制。你要去创业就要离开原来的岗位,就要离开新东方的保障,去独立运营和发展。
作者:俞敏洪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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