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传:中国文化重生之道》钱锁桥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外国人看他很中国，中国人看他很外国。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比较文学博士钱锁桥认为，林语堂这一看似“矛盾”的角色，缘于他出生于基督徒家庭，幼承西式教育，后来才“恶补”传统文化知识，所以“中国文化对他既是本土的，又是异化的”。

类似的，还有容闳等人。林与容，都曾在海外深造，都是先学外语再回头研习中文，都曾在中国与海外间游走，都曾努力为中国的革新发展积极奔走……不过，尽管两人后来都身穿长袍，但容闳从骨子里难以融入中国传统文化，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美国姑娘作为伴侣的原因所在。林语堂则与原配廖翠凤相伴终生，即便他擅长以英德语言写作，写的还是中国——中国始终是他的文化之根。在西方社会看来，林语堂从里到外始终是极富感染力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忠实阐释者，不仅指文字，还有他从1936年至1966年移居美（欧）30年间的公开演说和各种社会活动。

近年撰写林语堂传记的作者很多，如施建伟、王兆胜、万平等，还有林语堂的次女林太乙。钱锁桥与林语堂的“结缘”在20多年前，正是那次与林语堂译作《中国人》的偶遇，开启了他与林语堂长达数十年的“邂逅”之旅。随着研究的深入，钱锁桥越来越想写一部“智性传记”——“藉以重新发现不仅仅是作为文学家的林语堂，更欲还原出兼批评家、哲学家、思想家等多重身份的林语堂”。

上世纪30年代，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伉俪的帮助下，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在美国甫一亮相便一鸣惊人，迅速跃上畅销书排行榜。紧接着，《生活的艺术》更是占据美国同类书畅销排行榜榜首长达52周，且再版40余次。林语堂后来的作品，也多为畅销榜上常客。

林语堂的作品之所以在上世纪30年代的美国引起轰动，“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有‘中国元素’，以及他行文中那种轻松自由、达观幽默的倾谈方式”。“所谓‘中国元素’，指林语堂‘中西合璧’得出的一套生活哲学。”他在书中极力推介的旷怀达观，陶情遣兴，追求自我的生活方式，切中刚刚走出经济大萧条漩涡的美国人“肯綮”。这套哲学被美国读者接受，也坚定了林语堂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信心。

林语堂作品在太平洋对岸爆红，实现了近代中国文化规模化的“输出”，尽管这种输出与输入还难以形成比例，但至少让西方世界认真地看到了中国文化的闪光点，某种意义上也重塑了国人的文化自信。

林语堂并非传统文化的顽固守旧者。他反对全盘摒弃传统文字，也赞成白话文，但又“不认同胡适所说的白话文便是如何说就如何写，在他看来，白话文也是可以提炼的，也是可以使用修辞的。也正是这种观点促成了他后来精美隽永的‘语录体’写作”。林语堂对文化的认识源自其特殊经历——“在反传统新文化运动高潮时期埋头恶补中国文化知识，这使林语堂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别具一格，比较超脱、客观、更富于理解”。

林语堂对传统文化的态度是选择性吸收。这种选择性吸收，显然更有助于传统文化在中国追求“现代性”进程中不致断层。林语堂对传统文化选择性的捍卫，进一步坐实了他身上的强烈文化属性。当他不顾赛珍珠夫妇的苦劝，试着书写美国，结果新书《远景》遭到冷遇，“因为在美国人眼里，林语堂只是个‘中国哲学家’”。

这样的“挫折”，反而激发他的思想更超脱，眼光更高远，更坚定地从中国文化出发去审视世界发展潮流。1941年1月20日，他做客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特别节目“全国万众一心”时说：“今天我们庆祝美国的民主盛典，我能想到的最恰当的颂词是：孔子2500年前梦想的民主与社会公义正在今天的美国逐步实现，一个和平、自由、人人享有公平正义的梦想。”

后来林语堂致力“写宇宙文章”，其关注的视角不再只是中国问题，比如他长期关注印度独立问题并积极奔走呼吁。钱锁桥认为，“林语堂的双语双文化素养赋予他非同寻常的比较批评视野来洞察现代世界。在林语堂看来，中国现代性有赖于整个世界现代文化走向何方，而未来的世界文明必须借助东西方智慧共同来创建”。

从中国出发看世界，从世界角度看中国。容闳从教育和实业角度切入，林语堂则执着于文化阐释。作为中国文化阐释者，他坚定地认为，中国文明在世界文明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他从世界发展潮流中日益感觉到，中国“现代性”迫在眉睫。需指出，林语堂苦苦追求的“现代性”不单指物质的富足，还包括人文层面的改造与提升。

当阐释升华至人性高度时，其内涵不再只是“中国哲学”，同时也是“世界哲学”。这也是林语堂作品之所以能在西方国家持续畅销的根本原因之所在。甚至可以认为，林语堂的旷怀达观的人生态度，也是他精神追求的自然外溢。

作者：禾刀
编辑：李伶
责任编辑：薛伟平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