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查令十字街84号》剧照
《查令十字街84号》,安东尼·霍普金斯饰演男主角的小说同名电影。美国女作家海莲·汉芙小姐与书店店主弗兰克因买书购书结下情缘,两个默契的爱书知音直至弗兰克死亡却终身未见的浪漫故事成为电影的主要情节。事实上,这本书的出彩全在海莲·汉芙的个性上。
这位住在曼哈顿,主要工作是为剧团修改剧本的女作家,看到“专营绝版书”的广告,开始与“马克斯与科恩书店”通信。她的信几乎是与男女伙计、老板员工、员工家属,甚至员工邻居的众多人员的通信,绝非弗兰克一个人。她的信无拘无束、潇洒逗趣、主动幽默、强悍霸气到令店里所有人都爱她的文字,爱她那股自说自话的酷劲儿,爱女作家诚恳好玩舞台剧般的做派,想象着这个人的真实样子,而其中很大的原因是由于她的慷慨。
“昨天我刚把包裹寄走,里面寄的是一条六磅重的火腿,我想你们应该可以自己拿去给肉贩,请他切片后再平分给大家。”在战争期间物资短缺的英国,出其不意的寄自美国的食物包裹让书店店员温暖而惊喜。罐头、生鸡蛋、肉、牛舌、火腿、咸肉、干燥蛋……“我们已经太久没能见到一块完整的肉了。”———代店员感谢的弗兰克如此说。
没人不喜欢有趣而慷慨的海莲。女店员塞西莉在书信里用欢乐的笔调写道:“我家的那两个小家伙简直乐翻了,因为有了您寄来的葡萄干和鸡蛋,我就可以为他们烤个蛋糕了!”塞西莉盼望海莲到英国来:“我爸爸妈妈在米德尔塞克有所房子,我们会很高兴接你来住。”
“一见到包裹里头的肉,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而鸡蛋也大受欢迎。我觉得有必要写封信向您报告:所有同仁对您的好意和慷慨万分感激。”———梅甘·韦尔斯。
编目员比尔75岁的姨婆为分享到的肉和牛舌罐头“惊喜万状”。作为回礼的爱尔兰刺绣桌布是弗兰克的邻居、一位80多岁的、从不出售自己心爱的手绣之物的老太太禁不住弗兰克太太的不断恳求而出让的。而海莲与老太太也通上了信:“我用这双老手做的东西有幸能交到喜欢它的人手上,这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儿。”这位叫玛丽·博尔顿的老太太同样收到女作家寄给她的包裹,而她表示有生以来从未收到过包裹。
弗兰克·诺拉———弗兰克的太太也是与海莲的通信者之一。比起可以大做文章的男女浪漫空间,两个同样素未谋面的女人之间的通信以真挚亲切更见出生活那令人醉心的质朴。诺拉一直称海莲为“亲爱的海莲”,“您实在太仁慈了,竟将您辛苦所得拿来关照我们。”———谁能不喜欢海莲,除了寄包裹,还派送当地的快递———让她出差伦敦的女友在携带的两打丝袜中,“拿出四双去书店交给弗兰克·德尔,就说是送给店里的三个女生和他太太”。“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您如何隔海变戏法,让四双袜子无中生有”。“没有人晓得它们是什么时候或是怎么来的。女孩们都吓呆了”。矜持的英国绅士弗兰克,似乎在女作家强大的热情里,变得越发活泼幽默起来。
▲ 电影《查令十字街84号》剧照
计件工资族,拿两百美元一集电视剧稿费,一周酬劳才40元,自己的描绘是“成天穿着破了洞的毛衣跟毛裤,住的老公寓白天不供应暖气”的海莲,卖了一篇稿子给《哈泼杂志》,得200美元就高兴万分的女作家,是穷人一枚。
读着“多出来的1元2角拿去买咖啡喝吧”或者“您在店内的账户上还有5元”这样的句子,是感慨的。所有细细密密的购书寄书几块钱十几块钱的往来账目,其情致、趣味,不要说是今日富人不能理解,就是当时的非同道者亦不能享受其默契之乐的。
慷慨或许也是这样的一种幸福,当它有了感激的回报,慷慨便似有了创造般的神迹。什么神迹呢? ———你爱,并且无比信任这个纸上陌生人。手绣的爱尔兰桌布、烤蛋糕的方法、节日明信片、邀请来访……
慷慨是不是也是一种最大的善呢?就像吝啬也是一种恶一样。看老葛朗台的吝啬,逼死了自己的妻子,毁灭了自己独生女儿一生的幸福,极端的吝啬不仅是病态的,也称得上是邪恶的。
慷慨和吝啬,都把印记投向了物,慷慨是让印记投射出去;而吝啬是让印记收缩进来。
海莲是一个剧作家,她以她的笔写剧作,也用她的包裹,创作一个个现实的剧情,力图想把虚幻和现实世界打通。
在采买火腿、罐头和邮寄之时,海莲先享受了快乐。慷慨是“通”与“亮”,人生变得豁然开朗的那种,天地更大,奇思妙想随之而来,荷尔蒙一样的快感。
当然吝啬也会有好心情,该买的单避开了,存款五万变成了十万,节俭着、自虐着,那开心其实是负能量,只会把气度、人格、趣味的空间弄得逼仄、狭窄、畏缩甚至变态。
吝啬不是通而是塞。敛财即收,气场越弄越小,直至走偏变邪,恶小放大。吝啬成癖,也有对自己的满意,但那是去了人生之电梯负一层负二层的性质。吝啬小气之人能发得出豪爽大笑吗?
对在书店淘来的那些古版、绝版、心爱之书,海莲写来妙趣横生,这些文字与她那“穷大方”的潇洒,犹如主部和副部构成的音乐,是诗,也是生活。书买来了,寄书的人认识了,有温度有感情。弗兰克写给海莲的信是礼貌、专业、周到、细致,也温情。而身份不一的那些“群信”,对自己感情与状况的书写,更加直接。根据时间的顺序,它们自然而自由地穿插着,仿佛主人各有其貌,栩栩如生地站立在你面前。逝去的老职工、调离书店的前员工,那些信息,总是有人汇报给海莲,仿佛她从来是他们之中的一分子。他们知道她要知道,就如同手绣爱尔兰桌布的老太太的地址,海莲也一定要知道一样。
这仅仅是关于一个传奇式书店的故事吗? 仅仅是一个有关慷慨的故事吗?
文:南妮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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