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庄子的五十四种解读与书写》斯舜威著 东方出版中心出版
■吴玫
斯舜威先生的这一本《关于庄子的五十四种解读和书写》,是众多由庄子及自己的读本中的一种。既然能够在汗牛充栋的解读庄子的书籍中占据一席,这本书的别具一格在哪里?我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直在问自己。
加上原典注释,斯先生在书中提及的古人不下百位,而让我一读难忘的例子,皆与诸葛亮有关。
《觉而知梦》里,斯先生这样一笔带过诸葛亮:读《三国演义》,诸葛亮高卧草堂时的一首“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让人备受感动,觉得诸葛亮果真是一位高人、同人、大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就在他伸个懒腰,吟罢此诗之后,他就随刘备出山,做大梦去了。自此,一直生活在梦中,直到五丈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仍依然身在梦中,没有醒来。
《自适其适》一文已可结尾,斯先生却宕开一笔:诸葛亮如果为自己而活着,远不如在卧龙岗做一个散淡的人更逍遥自在,他后来则是为刘皇叔而活着,为所谓复兴汉室而活着,他就无法以自己的快意而快意……
我想,所有随我读过这两段引文的读者已经了悟,为什么斯先生笔下的诸葛亮会给我留下过目不忘的效果,因为,他颠覆了始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而来的民间对诸葛亮的评价,亦即诸葛亮已经从一个为国家大计殚精竭虑的丞相,苦涩地转身为一个为了所谓的复兴计划而遗失自我的短视之人。
斯舜威的新著不是为解读诸葛亮而写,在这本阅读庄子心得的著作中,诸葛亮只是作者信手拈来的两则例子中的主角,但他将诸葛亮引入书里的路径,多少泄露了他撰写此书时特别的心境:知天命之年,原以为在自己熟稔的领域里还能更上层楼,但“莫须有之故”让其事业戛然而止——所以,斯先生书中两处让诸葛亮出场来反证庄子“觉而知梦”和“自适而适”之人生观的高端,无非是在自嘲五十岁前对名和利的孜孜以求,是多么浅见!
除了《觉而知梦》和《自适而适》,这本书中,斯先生其实都在检讨自己在大梦未醒之前的作为多么令己痛心疾首。关于庄子,无需斯先生过多解读,这个超凡脱俗的古人已经被今人贴上“处江湖之远”绝不“忧其君”从而自在逍遥的标签,斯先生又是在自己仕途不顺之时再读庄子后写下的感悟,不免让读者产生这样的读后感:如果将人对社会的关注度用温度来测量的话,《关于庄子的五十四种解读和书写》传递给我们的温度,是温暾的。也就是说,在庄子的启迪下斯先生觉得个人与这个热火朝天的社会当保持应有的警惕,决不能为了看似荣耀的权利忘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初心。由此,我对这本书是不是适合所有年龄段的读者来阅读,产生了疑虑:如果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读者遇到斯先生的这本书,并认同斯先生的观点,觉得诸葛亮被三顾茅庐的刘备一蛊惑离开了卧龙岗是误托了终身,那么,他们会不会因此淡漠于自己所处的时代、为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或宅女找到了理论依据?然而,斯先生在本书序言中所言“老庄所提倡的‘天人合一’、‘清静无为’等思想应对现实社会有着极重要的意义,因而说,他们是积极的,最大的‘积极’,便是顺势而为,因势利导,道法自然。他们找到了人与大自然保持和谐关系的途径,这途径,也同样适用于处理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与其在正文中一再流露的对大梦不醒的悔意之间架起了一座逻辑之桥:斯先生认为诸葛亮随刘备出山想成就一番事业本身没错,错的是他在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前提下霸王硬上弓,落得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结局,也是因为没有读通老庄“道法自然”而致——这就是斯先生的温暾,温而不热地打量这个世界,然后,找到适合自己的通途。这样说来,对已经被“创新”一词鼓噪得热血沸腾的人们来说,此书无疑是一帖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