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中国之翼》[美]格雷戈里·克劳奇著 陈安琪译 戈叔亚校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
“中航”飞机沿农村地区从汀江飞往加尔各答。
《中国之翼——飞行在战争、谎言、罗曼史和大冒险的黄金时代》书写了一段未被透露的航空编年史。1930年代,泛美航空公司和蒋介石政府合作组建了“中国航空公司”,努力在一片连电为何物都不甚了解的辽阔大地上建立空中交通网络,谋求商业利益。抗战期间,中航的飞行员们飞越喜马拉雅山,建立了包括著名的“驼峰航线”的空中交通网,打破了被封锁的中国的天空。这是一段值得被更多人知晓并铭记的航空史和中美关系史。
艰险的驼峰空运
随着陆军的飞机、人员和设备越来越多,美国承诺的首批飞机已经开始到达印度东部。但是,虽然陆军航空队加大了运营步伐,其总体能力水平并没有给专业的中航飞行员留下深刻印象。中航飞行员陈文宽曾因为一名陆军报务员新手每次只能处理一架飞机而在飞进腊戍时遇到麻烦,而中航的中国报务员的经验更为丰富,经常同时处理多架飞机;陆军航空队的一名飞行员载着乘客从重庆飞往昆明,严重迷失方向,最终燃油耗尽在距离广州一百五十英里处坠毁;陆军航空队拥有八架“B-17”重型轰炸机,其中一架本打算飞往印度,结果在胡格利河的沙洲上紧急迫降,因为军方不愿意承担从松软地面短道起飞的高风险;还有,“飞虎队”地面人员在乘坐一架陆军航空队道格拉斯飞机从昆明起飞,由于执飞的中尉经验不足,起飞时有过一系列近乎灾难的尝试,最后总算勉强升空,但这些志愿者们要求折返昆明,坚持换中航运送他们。
领导陆军航空队在亚洲大陆的飞行工作的是四十六岁的第十航空队司令克莱顿·L·比斯尔陆军准将,而比斯尔的多项职责之一是实施、执行、管理罗斯福总统要求空军承担的中国空运。陈纳德觊觎比斯尔的工作,但马歇尔、阿诺德和史迪威担心,陈纳德与中国极为密切而长久的关系会削弱他为美国利益而行动的能力,而且没有任何人认为他可以处理所需的文职工作。名义上,比斯尔和陈纳德好像是个优良组合:管后勤的物流师和技术精湛的战术家。在现实中,这是一个不幸的配对,因为陈纳德讨厌比斯尔。陈纳德并非唯一持这种看法的人,大多数人发现与比斯尔工作非常不愉快,但由于他担负向中国空运物资的责任,因此是中航需要与之工作最密切的官员之一。一系列的问题妨碍了最初的努力:飞机、人员和备件的短缺;泥泞落后的汀江机场虽然被迅速改进,但其条件仍给业绩拖了后腿;季风带来的降雨困扰了该区域,迫使航空队的运输机停留在地面上不能起飞,这样的情况在5月下旬有八天,6月有十三天。使所有这一切变得更为复杂的是航路地形本身。离开印度时,飞机不得不爬高飞越印缅边境的帕特凯山一万到一万二千英尺的峻岭,跨越缅北的蛮荒无路的丛林,然后超越三江并流峡谷地带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峰。高峻陡峭、崎岖连绵的山脉获得了令人生畏的名声和一个绰号——飞行员称之为“驼峰”。
比斯尔认为中航并未有效地使用飞机或在季风气候中没有尽力,暗示中航没有努力将堆积在昆明需要向外运送的大量锡和钨运输出去,他要求解释为什么中航的两架《租借法案》的飞机停飞了。
中航的飞行部主任夏普认为比斯尔领导着一个不能胜任的组织。以夏普的判断,相对于在军方手中的设备量,其飞往中国的运输量太少了。对他来说,陆军航空队看起来像是力不从心。6月初,美国空军打算为盟军空军在中国的力量添加进攻性的核心能力,派出一批“B-25”轰炸机到东方来取代那些在杜立特袭击中损失的飞机。5月底6月初的时候,主要由戈登·利兰少校指挥的第一批共六架“B-25”已经抵达加尔各答。少校计划在6月2日飞往汀江,然后在第二天飞越驼峰前往昆明,在途经腊戍时进行轰炸以宣示他的登场。
当空军准备好飞越驼峰时,夏普在机场,他提出向军方的飞行员和领航员简介有关地形、航图、无线电台、航路和程序等情况,分享他在亚洲飞行十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利兰少校拒绝了夏普的提议,坚持说他和他的飞行员已经拥有他们所需要的全部信息。
这些轰炸机带着严重超载的个人装备、额外的零点五英寸口径弹药和满载军械——他们携带了如此之多的“必不可少”的重量,以致选择没带多少储备燃油——离开汀江并轰炸了腊戍机场,炸毁了一架日本飞机。两架敌人的驱逐机紧随六架轰炸机之后冲天而起,四架“B-25”关掉油门并急急忙忙地寻找云层,敌机打伤了另外两架为节省燃油而保持巡航速度的轰炸机,打死一名报务员。几分钟后,逃逸的四架轰炸机中的三架在云中以为达到了想象中的安全高度,开足油门,结果撞上山腰坠毁。第四架在云海茫茫的陌生地形中迷失了方向。惊慌失措的军方试图联系中航的昆明测向站为迷航的飞机提供方向——但因为中航自己的飞机一架都未入境,中航在昆明的员工已经下班了。该迷路的轰炸机汽油耗尽,机组人员跳伞逃生。六架“B-25”中只有两架弹痕累累的飞机到达昆明,军方损失了四架轰炸机和十九人。比斯尔为此惨败怒发冲冠,指责中航至少应负部分责任。夏普拒绝承担一丁点儿责任。空军大多数的高级军官已经多年没有飞行,至于低级军官,夏普不认为许多只飞过三四百个小时的“专家”坐着多发动机的飞机来到远东就可以自吹自擂。考虑到中航有五年在战争中飞行的经验,如此军队作风是非常不明智的。
向中国远征军空投食物
军方的愤愤不平似乎部分源自从统计上来说两个机构之间无可争辩的差距。1942年6月,军方空运了一百零六吨货物进中国,中航则用仅军方三分之一的飞机数量就空运了九十一吨。要不是军方没能持续不断地向中航提供货物,中航会运载得更多。
中国远征军的两个师用了5月的下半个月和6月的大部分从密支那向西北撤退,他们穿过茂密的丛林,顶着如注的季风暴雨,朝着西北偏北方向的钦敦江谷顶端艰难前行,从那里他们可以逃到印度边境上的阿萨姆邦的雷多。正当越来越多可怜的幸存者距离抵达安全区域不远的时候,蒋介石的一道命令改变了他们的目的地:他允许一个师继续前往雷多,但命令另外一个师九十度转弯向东,穿过缅北丛林和三江峡谷崎岖的中心地带返回中国,迫使这些士兵在世界上一些最残酷的地形经历数月难以形容的苦难。
美军飞机断断续续地在雨季云层的掩护下飞行,向不幸的远征军步兵空投物资,但送达的食品不够。蒋介石希望中航做这个工作,交通部长将该命令传达给邦德,邦德去见比斯尔将军,当邦德向他解释这个命令时,他大发雷霆。这是白费力气,比斯尔吼道,这个中国步兵师打算挨着饿走回中国,而不是取较短的路线去印度。
邦德说,他能理解为什么蒋介石希望他的军队在中国而不是印度,即使路途更艰难。他想做的只是帮助中国士兵。
在接下来的四天中,交通部长每天都打电话给邦德,问他为什么物资还没有送到饥饿的步兵手中。远在汀江的驼峰,飞行员吴士已经将飞机准备就绪,但是美国军方一直没有提供任何食物。
比斯尔的固执逼得邦德进退维谷:要么向中国政府的一个部门说谎,而他已经与这个部门开展业务长达十一年;要么说真话——一位美国将军如此反对蒋介石的政策,以致他明明有办法可以缓解中国士兵的困境,却宁可让中国士兵受苦受难,这肯定会在最高级别上损害中美关系。对中国人,邦德支支吾吾,说诸如运作有困难之类的托词。四天以后,他终于面对比斯尔。“我再也不能承担这种责难,我要向部长发个情况说明。我们准备好了,但不能得到食物。我还能报告什么呢?”
第二天,食物出现了,中航开始空投,而中国远征军继续其充满艰难险阻的中国之旅。
1942年中间的几个月里,除了与美国陆军航空兵打交道的困难外,邦德的最大问题是飞行员。由于他和宋子文已经确定了每月交付两架《租借法案》飞机,为了有效地运营新飞机,中航每个月需要增加四到六个机组。邦德在美国的时候吸引了一批飞行员到亚洲来,但需要更多,而空军的大规模扩张将最合格的男子全吸引过去穿军装了。中航应对明显短缺的短期解决方案是和陈纳德的美国志愿队的飞行员和地面技术人员签合同——陈纳德的“飞虎队”具有独立的平民风格,为军方所不容,他为了保持这样的风格而做出很大的努力,但现在失败了。“飞虎队”队员为期一年的合同将于7月初到期,“飞虎队”于7月初行将解散。意识到中航的诱惑,军队试图阻止中航雇佣任何“飞虎队”人员。
1942年7月4日,美国航空志愿队在创造了历史上任何战斗队最好的作战记录之一后解散。正如一位“飞虎队”飞行员自豪地向《生活》杂志说,他们曾“用一根鞋带提起地狱”。当解散的尘埃落定之时,陆军航空队从美国志愿队得到五名飞行员,中航得到十六名。钩心斗角不能缓解美国军方和中航之间的紧张关系,考虑到中航与军方的合作如此密切以及变成公然对抗关系的风险,邦德想在约瑟夫·史迪威中将那里培养良好的印象。史迪威是在亚洲的美国军队中职务最高的人。邦德有一些希望史迪威能够解决的业务问题,于是安排在史迪威位于重庆的总部拜会,这是一间平顶的现代主义别墅,俯瞰嘉陵江,原本为宋子文而建。
史迪威已于五周前走出缅甸,他看起来像铁丝网一样单薄,也像铁丝网一样带剌。前一天,他被医生诊断为患了血吸虫病,虚弱的病体与工作的挫折磨难交加。尽管中航分配到的《租借法案》飞机来自美国政府最高层,史迪威不高兴,感觉所有送往该地区的军事装备应服从他的指挥。他要求邦德给出分配的理由。
邦德解释说,中航是一家中国公司,按照中国法律管理,而其大多数官员是中国人。按照《租借法案》向中航提供这些飞机,是在盟国的大多数决策传递出相反信息的时候告诉中国,它没有被遗忘。
军事上的考虑应压倒外交上的考虑,史迪威反驳道。
“将军,我要坦白地说出来,你是西点军校出来的人,不会喜欢我的解释,但我可以支持我所说的一切事实。直截了当地讲,在美国军队,没有任何一个级别的军官,也没有任何一个单位,能够在驼峰上运行得和中航一样好,在远东的陆军航空队军官没有一个认为驼峰空运是可行的。除非被迫,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去尝试。你需要让我们得到这些飞机,这样我们可以证明它是可能的。”
邦德没有得到对他的运营问题的回答就离开了会场。
自5月中旬以来,整个夏天,西南季风的大雨浸泡了阿萨姆邦和缅甸。水在油箱和化油器内变稠,从汀江到昆明大多数的航程都是靠仪表飞行。第十航空队新成立了印中联队,打算用来从事驼峰空运,然而恶劣天气使飞机近乎完全不能起飞。中航不管不顾,携带超标了许多的有效载荷照飞无误。
史迪威将军在日记中记下了这些差异:“对装载量不重视。中航四千七百磅,美军三千五百磅,当天气让我们停飞时,中航照常飞行。”7月,印中联队的三十五架飞机运送了七十三吨货物到中国;而中航使用九架飞机就运送了一百三十六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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