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年初,本文作者与朱正(左)、钟叔河(中)摄于长沙
■子张
我最早知道朱正先生,是因为他早年写的《鲁迅传略》。故在我心目中,他是资深的鲁迅研究学者,又和邵燕祥等人同属一代杂文名家。
其实,对朱正先生,我的认识与理解实在有限,比如对他用力最巨的大陆“反右派”运动研究成果就所知甚少,还是今年早春到了他家里,看到大陆、香港、台湾地区出版的各种“反右史”版本,才真正叹为观止的。
朱正住在湖南美术出版社院内的高层住宅楼上,客厅很大,却完全是照书房的样子布置的。中间一组沙发,贴墙是长长一排大书橱,实际上临近卧室附近也全是书架。沙发对面墙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镜框,分别是朱正和他夫人的大幅照片,其中有张大概是朱正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青春华年,十分帅气,我十分喜欢,就翻拍下来留作纪念。
话题从我对当初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好奇开始,又渐渐扩展开来。朱正很高兴,一边跟我们聊,一边介绍朱著“反右史”的若干版本。我看到的有:大陆版《1957年的夏季:从百家争鸣到两家争鸣》,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香港版两卷本的《反右派斗争始末》,明报出版社2004年9月初版;《两家争鸣:反右派斗争》,台北2001年允晨文化出版;《反右派斗争全史》上下册,台湾2013年秀威出版;《岁在丁酉》,台湾2013年要有光(秀威资讯)出版。前四种皆为专史,最后一本是与反右相关的文章结集,既涉及不少与反右有关的人,也涉及不少与反右有关的书籍,还有朱正对反右斗争的解释和论说,比如《我对反右起因的解释》《关于“阳谋”》《反右派斗争是流产的文化大革命》《一九五七: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消失》诸篇。
当聊到《鲁迅传略》与《鲁迅回忆录正误》时,我笑言:“有了鲁迅研究和反右研究这两件卓有成效的工作,作为学者,已足可欣慰。”朱正也笑着说:“我个人更看重反右研究,把这一件事做好,也就够了。”
朱先生把他的新书《那时多少豪杰》送我,这是广东人民出版社“百家小集”第一辑中的一册,“选的都是我自以为比较可以看看的文章,算是我的样品展览”。结果这本书成了我归途中的读物,车到杭州,书也差不多读完了,通过书末附录的《从鲁迅研究开始》,我对朱正的学术之路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其实,这套书里还有邵燕祥的《<找灵魂>补遗》,去年9月去北京,邵先生也送我一本,同样伴我一路回到杭州。
看看天色还早,朱先生主动提出陪我们一起去见钟叔河先生。虽心有不忍,然其情难却,最后只好答应。于是很快赶到钟先生的住处:长沙城北之念楼。
盖念楼者,用钟先生自己的话说,“即廿楼,亦即二十楼也。”原来钟先生现在住的这栋高层住宅楼有二十八层,“户户外貌咸同”,客人来访常走错门,钟先生乃从周作人《儿童杂事诗》手迹中集得“念楼”二字,复请浙江桐乡友人叶瑜荪特制竹额,并将楼名刻上,一为满足“有楼望竹,可以读书”之心愿,二为来客识记方便,于是“念楼”就此诞生,算算已有十数年光景。
以上几句引文,出自《念楼的竹额》一文。我是从钟先生送我的《小西门集》里读到此文的,实则书中提及“念楼”的尚有《念楼说》《念楼自述》诸文,而后一篇中的“念楼”,已非特定意义上的室名,业已演变为书斋主人的代称。钟先生又有《念楼集》《念楼学短》诸书,可见到后来,室名与主人早已浑然一体、无分彼此了。
钟先生与朱正同龄,也已进入八四高龄,但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有一副好身板,故并无多少老态。见客人来到,即忙着招呼,带我们到朝南书房落座,又让小保姆泡茶、剥柚子招待。书房很大,东西两面全被书橱占满,靠窗一张大书桌,钟先生就坐在书橱与书桌之间的椅子上跟我们说话,熏熏然,蔼蔼然,令来客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话当然说了不少,亦无它,皆为书人闲话者也。其中说到他对书籍装订的一种个人期待,令我印象深刻。钟先生说,出书人为读者计,要考虑书印出来如何阅读的问题,理想的书应该是可以平摊开来、慢慢翻页的那种,可惜如今线装变胶装,大都做不到了。这是个颇有趣的话题,其实可以细细讨论一番的。
闲话中,钟、朱先生也谈到他们二人书信集出版的事。钟先生解释说,当初朱先生借调到北京编辑《鲁迅全集》,才有机会通信,否则同住一城,哪里用得着写信。
我把带去的一册原版《李鸿章历聘欧美记》请钟先生签名,他似乎有点意外,随即在该书内封题曰:“此书印于二十余年前,坊间极少见矣。子张先生甲午岁末过长沙,相晤甚欢,出此索题,匆匆写此以为纪念。钟叔河2015、1、26”。又加盖了一枚篆刻阳文印章。
去长沙前我搜得不够仔细,总以为所存钟先生编著唯此一种,也就带上了这一本。回到杭州再次翻检,却又找到两种:一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1月印刷”、“内部发行”的《周作人回忆录》,一是中华书局1999年1月出版的《周作人丰子恺儿童杂事诗笺释》之初版本。查自己1985年日记,竟也有7月27日“粗读《周作人回忆录》毕”的记录,可见余与钟先生毕竟素有渊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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