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绘本》[美]项美丽 著 李辉 译 新星出版社出版
■彭小莲
2014年,依然是在网上订购买书,失手的很少。钱满素主编的《美国文明读本》、李洁非的《文学史微观察》、堀辰雄的《菜穗子》,甚至爱情畅销小说《微妙》,都独具特色。不久看见了这本书——二十八元的《中国故事绘本》,项美丽著,李辉译,新星出版社出版。宣传语是“项美丽有写不完的中国故事。这位《纽约客》的专栏作家,用一篇又一篇文章,向美国读者开启了一扇遥望中国的窗户”。
看看这些条件,首先是我喜欢的新星出版社;然后问朋友:是那个很有名的作家李辉吗?他说,应该是吧。但是,我看了书以后,实在不敢确定,我说,不至于吧?我只能确定的是,原作者就是《纽约客》的作家——邵洵美的情人、当初被疯狂追求和爱着的项美丽。细节和故事都是贾植芳老先生亲口告诉我的。那是一个荒谬的年代,这一左一右的两位国统区上海作家,五十年代同时被关进了上海提篮桥监狱。邵洵美感觉自己不能活着走出监狱,向贾先生诉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希望有一天,贾植芳活着出狱时,能为他申冤。项美丽的名字,第一次就是在贾先生简陋的公房里听见的。
你说,这样的书,你会不会去订购?可是拆开邮包的时候,我已经无语,大大的字,留白的地方很多,全书一百八十页。这书,看着既不像儿童读物,又不像给退休老干部的文件,字大,中间夹杂着很多图画。这些画,又画得让你哭笑不得,十二生肖图在画了牛、龙、羊的动物之间,又画上螃蟹和鱼,甚至连龙虾都有,那两个大大的钳子,戳在醒目的画面上。十二“生肖”就这样诞生了。
不管怎么样,花了这二十八元,还是要把书看完,否则更觉得冤得慌。结果一看,原来是项美丽写给她女儿卡罗拉的书,这基本上应该定位为儿童读物,和《纽约客》没有任何关系,说是适合八九岁的孩子。所以,当我看见这样一本书的时候,不知道是该继续往下看,还是赶紧送给邻居的孩子。
书里介绍的那些旧式的家庭和学校,也没有生动的细节,比如第二章“快乐的日子”,不知道是书写的问题,还是翻译的缘故,没有读到“快乐”,反而觉得很不真实,因为她描述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想项美丽1939年来到中国时,那会儿的中国,贫富差距有多大?这不是本质,穷人有穷人的快乐,关键是她不了解。即使她描述的有钱人家孩子的“快乐”,也就是跟着大人去包房里吃饭——那是,在如此饥饿的年代,还能有饭局,实在是一种快乐!问题是,这些不靠谱的事情,却被她陈述为“中国人喜欢节假日。除了学校有很多假期之外,还有一系列法定假日。所以,中国的工作日并不像我们美国这么多。”你信吗?注水、打折,我都认了,但是不能自说自话啊。现在是网络时代,随便上网一看,即使在1930年代初,美国的工人已经是穿着皮夹克在那里干活了,他们的生活条件和假日远远超过中国。
就是在这些细节里,你会知道,她并不了解中国文化,所以她会把虚岁,描述成“要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往前推九个月,然后,选择那个月的某一天作为生日来庆祝。”她说不清,不明白这个虚岁是怎么算出来的。
到了第四章“弟弟学习的历史”,画了一根狗啃的骨头,在上面刻着一些类似甲骨文的文字,这就成了“这些年来,人们地下考古发现不少甲骨文”。不能因为是甲骨文,就画根骨头,因为谁都知道,甲骨文是刻在龟背上的。
反正,书是写给她女儿的,是一份礼物,不必认真,她女儿以后也断然不会做中国文化研究。问题是,写到“今天”时,她说:“我们今天读的中国报纸,读到的是来自每一个公民,那些做好准备,要去参加平生第一次公民投票的男男女女。”她写这书,是七十年前的中国,实在是戏过了!她怎么在那个年代就穿越了?
最后,项美丽写了“中国ABC”,你可以当成自由诗读,也可以说成是短句小短文,显然译者是有心的,他把这些都翻译成七字句,有时还押上韵脚,真挺像那么回事的。糟糕的是,书,实在是太薄,估计是卖不成二十八元,于是出版方就做了中英文对照,不对照还好,这一对照就照出了问题。第一百十九页英文写:Buthe’snotatoy,被译成:不是宠物本领大。其他的不说,就toy这一词,在英文里怎么翻译都是“玩具”,怎么就成了“宠物”?第一百四十五页,英文写到:WhenIbecomeasoldier brave/I’llcarrymypack /Allthe things I’llever need/readyon myback.大意是,当我成为一名勇敢的士兵/我将背上我的行囊/我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在里面。现在成了“当上士兵要勇敢,行李细心来打点。日常用品不能少,捆绑完毕背在肩”。译者是很用心的,这确实成了一首小儿歌,问题是意译得也太复杂了,作者那么简单的句子,并没有“日常用品”的东西,一个士兵总该是轻装上阵吧。这样的中英文对照,是让人学习英文,还是学习中文?晕!“日常用品”,是否要把暖水瓶也带上?
这类荒谬的错误,在书里俯拾即是。讲民国的故事,讨好市场的趣味,然后用“名人”包装,还是外国名人。可是一本水到没有干货的书,却在宣传的时候,再拿“纽约客”说事。项美丽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不容这么错误百出的书和中国读者见面。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书,退回亚马逊?书没缺页没损伤,行吗?留在家里,那么小的住房,往哪里搁置?送给邻居的孩子,岂不是误人子弟?卖给收废品的,估计是三分钱的回收价值,可我硬是付出了二十八元。如果最后连读书都不靠谱,那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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