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打起腰鼓（1950年摄）

1949年5月24日的夜晚，我们全家人都整夜未眠，听着“嗒嗒嗒”的机枪声，间断了又有了，有时声音很响，我们就高兴得跳起来。“可能已经进城了吧？”有时机枪声又停了，我们又我看你，你看他，大家都在急切地猜测着战事的发展。

记得幼年时候，在上海南市老家住时，也曾多次听到制造局路的兵工厂那边有过几次机枪声，大人们就会担心时局不稳。可是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了！

我经历了八年的抗日战争，虽未亲临三年解放战争的直接体验，但间接的经历也不少。我记得周总理在国共即将分裂时说的话：“以后你们留在白区工作将更难，希望你们在白区做需要做的工作，要保护自己，不要作无谓的牺牲……”我在这三年中仍从事电影工作，同时也尽可能配合一些党所需要做的工作，心中日日夜夜盼着上海的早日解放。啊，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到了25日的傍晚，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解放军进城了！”我一听此话，跳起来飞奔门外（那时我家住在瑞金一路157号一个老公寓内的底层，走出房门外面还有一扇破旧的大门），果然看到解放军的军车就排在路两边，有几十辆之多。我立刻奔回家里，拿起一个大篮子，里面放着我早就用最好的茶叶泡好的大壶茶往外跑。当时我的儿子——最疼爱的小弟也刚刚学会摇摇晃晃地走路，始终跟在我后边，想让我抱着他一起到外边，于是我左手抱着他，右手拎个大篮子。那时我才27岁，有的是劲。

走出大门，就见有一辆大卡车停在门口，我赶紧站到卡车旁边先向亲人解放军握手致意。放下小弟，去拿茶杯，还拼命让小弟说：“解放军叔叔，你们辛苦了，喝点水吧……”可小弟却张着嘴，只会笑，只会“叔叔、叔叔”的不知说什么。啊！我真是兴奋过头了，都忘了小弟只会叫爸爸妈妈，我还未教会他说话呢！解放军战士们看我慌慌乱乱，一边向他们慰问，一边去倒茶，一边要去抱孩子，他们先是婉拒，经我一再要求，看我如此诚恳，就接了我的茶杯，喝了茶水。以后我就一壶又一壶地让家里人当接力，我竟在瑞金一路上折腾了大半夜，一点都不觉累。后来车子慢慢移动了，我把睡着的孩子放回家后，又去追车队。车走了我跟着走，车停了我就送水，卡车沿着瑞金路直走，行至现在的肇嘉浜路即向东转弯，不知不觉，我竟跟着车队一块儿，走近打浦桥了。此时已是拂晓将至，黎明正悄悄降临。

我怀着从未有过的儿童般的欣喜，向每辆卡车上的解放军同志致敬告别，带着一种向往，嘴里还轻声哼着才学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原文标题：最欣喜的日子

原载于2009年10月5日《文汇报》

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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