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半决赛开赛前法国队首发球员拍摄全家福。其中只有手执队旗的帕瓦尔一人是“纯正的法国人”。 视觉中国

当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议会发表法国“绝不接受在整个欧洲范围内驱逐难民”的言论时，千里之外的俄罗斯，法国最年轻的世界杯进球者基里安·姆巴佩正成长为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难民问题是整个欧洲正面临的一大难题，但马克龙一定知道，移民对于法国足球的贡献不言而喻：姆巴佩的父亲正是数十年前以难民身份从喀麦隆来到法国，而这支正在追逐最高荣誉的法国队阵中，纯正的法国人其实只有两位而已。不仅仅是法国队，昔日血统纯正的英格兰与比利时正变得同样色彩斑斓，丹麦、瑞士都通过大批移民球员的加盟重装上阵，连俄罗斯、瑞典这样的“边缘角色”都开始享受移民足球的红利，本届世界杯正不可避免地成为移民球员的舞台。

欧洲足球正因移民而获益

法国国家队在决定本届世界杯的参赛名单时，曾遇到了幸福的烦恼。以至于有人认为，法国队的落选球员如拉卡泽特、本泽马、马夏尔、拉比奥特等人可以组成另外一套阵容征战世界杯。法国足球人才之所以“过剩”，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移民的贡献。法国对移民的态度非常宽容，也正因为此，德尚手中握有庞大的移民球员资源。

在参加本届世界杯的23人中，法国队内纯正的法国人只有两位——右后卫帕瓦尔和替补前腰托万。乌姆蒂蒂（喀麦隆）、曼丹达（民主刚果）出生在非洲，而勒马尔则来自法国的海外省瓜德罗普，同样有海外省马提尼克血统的是瓦拉内，而其他深色皮肤球员都无一例外地拥有非洲血统，比如父亲来自马里的有坎特、西迪贝、登贝莱（其母有毛里塔尼亚与塞内加尔血统）；马图伊迪是安哥拉和刚果混血儿；而博格巴的父母均来自几内亚，其哥哥弗洛伦丁和马蒂亚斯均出生于几内亚，如今为几内亚国家队效力……而北非的前殖民地国家也为法国队输送了大量人才：费基尔与齐丹一样来自阿尔及利亚人家庭（其实姆巴佩也有一半阿尔及利亚血统），拉米的父母都是摩洛哥人（而法国最早的世界杯英雄方丹其实是出生在摩洛哥的法国-西班牙混血）。这支法国队还有了来自亚洲的代表，第三门将阿雷奥拉的父母均为菲律宾人。甚至队内的白人也大多有着国外的血统，比如格里兹曼的母亲是葡萄牙人、吉鲁的外祖母是意大利人、左后卫埃尔南德斯来自定居法国的西班牙家庭。

何止法国，比利时与英格兰队也从移民政策中受益，移民球员均占本队世界杯阵容的近五成。比利时足球能有今日成就，与上世纪中期北非独立运动和刚果军事政变导致大批难民涌进本国有直接关系。当年比利时政府照单全收的做法曾引发民众恐慌，却不曾料想为今天比利时足球的崛起埋下种子。在距离巴黎不远的布鲁塞尔“金沙萨区”，成了另一座足球移民的富矿：卢卡库的父母是刚果裔移民，费莱尼和沙德利来自摩洛哥人家庭，阿扎尔则是阿尔及利亚后裔……

事实上，在参加本届世界杯的14支欧洲球队中，除了冰岛、塞尔维亚、克罗地亚三队，其他球队均有输入型移民球员（后两队其实都有输出型移民球员，如克罗地亚的拉基蒂奇和塞尔维亚的维尔耶科维奇均出生于瑞士）。甚至连一向民风保守的波兰和俄罗斯也有此例，波兰的4号中卫迪亚戈·西奥涅克和俄罗斯的主力右后卫马里奥·费尔南德斯均来自巴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因为移民球员的出现和普及，让实现多元文化交融的欧洲足球有了质的提高。

1998年的“3B”队曾令法国空前团结

在欧洲，足球层面的多元文化融合从来都比社会融合更进一步。法国、比利时与英格兰队内的移民球员占比均远远高于本国的移民人数占比。移民后裔在足球上的成功，也反衬出移民在其他职业方向的上升通道有多狭窄。法国作家皮埃尔·布尔迪厄在写作《世界的重量》时采访了大量法国边缘人群，多数人都在抱怨移民后裔“无所事事，破坏社区”，甚至同样贫困的白人也在抱怨阿尔及利亚青年“不工作，不吃苦，充满暴力，是麻烦的来源”。在移民后裔找到改变命运的新方式之前，足球成了少数族裔年轻人跨入上层的最快捷方式。

今天的这支法国队很难不让人将其与1998年在本土夺冠的那支法国队联系在一起。1998年法国世界杯上的那支混编部队，堪称法国社会多元文化、种族融合的典范。包括齐丹、德塞利、卡伦布、亨利、维埃拉、图拉姆、特雷泽盖和皮雷等在内的13人均为移民后代。除了阿尔及利亚裔的齐达内，前锋德约卡夫是亚美尼亚混血，后卫图拉姆出生于法属瓜德罗普岛，中场的维埃拉则来自塞内加尔……正因为此，法国人将其称为“3B”球队。所谓“3B”即指法语“Black”“Blanc”“Beur”三个单词开头的“B”，也就是“黑色”“白色”“黄油色”，意指这支球队由黑人、白人与阿拉伯人组成。

1998年7月12日，法国队在法兰西大球场以3比0完胜巴西，历史上第一次捧起世界杯冠军奖杯。法兰西大球场看台上回荡着“法兰西万岁，黑人-白人-阿拉伯人”的歌声，人们兴高采烈地一起挥舞着法国国旗与阿尔及利亚国旗。据当年报道，法国人在巴黎举办了自二战胜利以来最盛大的街头派对，这成了一个让所有法国人情感得以高度共鸣的日子。“3B”球队的夺冠被法国人视为“民族大团结”的重要象征，使国家获得了迫切需要的空前团结与凝聚力。

距离“法兰西之夏”过去已有20年，与1998年相比，如今呈现在法国人面前的是越来越多样化的社会矛盾和空前加剧的种族问题：频频发生的恐怖袭击，极端对立的宗教和族群矛盾，极右翼政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法国舆论寄望于这支甚至比1998年“3B”球队更能代表多元文化的法国队，能让国家再次团结在一起。在球队出征俄罗斯世界杯前的6月初，总统马克龙来到位于克莱枫丹的训练基地看望国家队时表示，希望他们能带回胜利，并向着“国家大团结”目标迈进：“我对你们非常有信心，全体法国人也对你们有信心。你们是帮助我们国家恢复自信的人。”而在半决赛时，马克龙也亲自前往圣彼得堡泽尼特体育场为法国队打气助威。他希望，如今这支更多元也更年轻的法国队能像1998年的“3B”队一样取得伟大的胜利，帮助法兰西走出创伤，恢复自信。至少现在，法国队距离奇迹又近了一步。

作者：文汇报记者吴雨伦

编辑：陆益峰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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