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他们,是一群特殊的战士——时而出手迅如闪电,更多时,日夜值守在岗位;他们,是与生死离得最近的人——上一秒与死神赛跑飞奔,下一秒笑看生命的奇伟;他们,是我们最离不开的人,人生起止,生生不息;他们,是人类健康的守护神;他们,是亲人之外最希望我们健康平安的人。
他们,是医生,是白衣天使。他们,更是与你我一样,有情感、有哀愁、有喜乐的普通人。
今天是第四个中国医师节。让我们走近医生,走进崇高的医学世界,聆听他们的故事,感知医者的初心——在这里,每一个瞬间都被责任定格,每一段经历都是使命所系,医者担当,在每一分每一秒,平凡而伟大。
在山东省潍坊市寒亭区寒亭街道东院社区,卫生室医生王红霞在为村民看病。新华社发
医学的能力是有限的,自然的力量是无限的,我们探索医学的努力应该是无穷尽的
不确定的科学 可能性的艺术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急诊科主任 郭伟
我爷爷是个倔强且吃苦耐劳的汉子,从来不知疲倦,感觉不舒服也不肯就医,最终因肝癌离我们而去。
那个我深爱的慈祥老人卒年仅62岁,很长时间我都恨自己没有能力留住他。30年前,填报高考志愿时,爷爷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我毫不犹豫地填写了第一志愿——首都医学院(现为首都医科大学),希望自己能够攻克疑难杂症,让亲朋好友健康长寿。
5年的临床医学本科学习后,我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并被幸运地分配在“北京市呼吸疾病研究所”——北京朝阳医院呼吸科工作。在这里我接受了严格的呼吸专科培训,正式成为一名呼吸科医生。终于,可以告慰爷爷在天之灵了:我为患者解除痛苦,挽救生命!
后来,我随恩师张杰教授来到北京天坛医院呼吸科,经过磨炼逐渐成为学科骨干,把呼吸内镜介入治疗做到全国领先。此时,我也接受了一项光荣的使命——援藏。能够在雪域高原为藏族同胞服务,我的内心很激动。
渐渐地,我感悟到,在严酷的条件下,生命其实更加顽强坚韧——本以为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呼吸衰竭的患者在自然乏氧的条件下不可能康复,但当出院的患者端着青稞酒致谢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当满是泥灰的外伤创面快速愈合,脓毒症并没有发生时,我被震撼了……在敬畏生命的同时,我产生了新的认识:医学的能力是有限的,自然的力量是无限的,我们探索医学的努力应该是无穷尽的!
时光荏苒,我已在临床工作25年,经治的患者越多越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太多惊心动魄的病例让我们或惊喜、或惋惜,或无可奈何。
回顾自己从医的心路,从单纯地保障家人的健康到为更多人解除病痛,从医学无所不能的认知到客观全面地看待医学本身。正如近代医学大师威廉·奥斯勒所言:“医学是不确定的科学与可能性的艺术”,世界上没有两副相同的面孔,也没有两个完全齐同的生命个体,因此,同样的疾病也会显现出不同病理反应和病态行为。我在成长也在蜕变,但护佑生命的从医初衷永远不会改变。
(光明日报记者崔兴毅采访整理)
在贵州省六盘水市,“摩托”村医章忠武将药箱固定在摩托车上。新华社发
医学是这样一些人从事的事业,他们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也可能不够健壮,但必定是非常有担当的一群人
要在关键时刻拿出技术 更要在危急时刻勇于担当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灼伤科主任医师 张勤
30年前的一天,我刚毕业在烧伤科工作,一个烧伤病人的面颈部非常肿胀,如果不行气管切开术,病人很快会发生呼吸困难而导致生命危险。由于病人颈部已非常肿胀,手术时解剖会很模糊,手术台上随时可能发生窒息或气道痉挛,这样的手术解剖如同要在很短时间内从沙砾堆里找出一粒“救心丸”,气管切开术本身失败率很高,失败则意味着病人失去生命。
刚刚毕业的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谁会带我这个新手做呢?这时站在一边的史济湘教授(中国现代烧伤医学的奠基人之一)说:“今天由我来带这位年轻医生做。”史教授沉稳地站在手术台前,一层一层解剖,一层一层分离,我站在他对面做助手,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正是他的担当,让我这个新手第一次进行气管切开,更让我知道做医生不但要在关键时刻拿出技术,更要在危急时刻勇于担当。
2007年的一天下午,我被紧急呼唤到病房,而病床上躺着的是史济湘教授,老人呼吸已经非常急促,心率渐渐变慢,病情也已非常危险。这时我被指派与毛恩强教授一起为史教授做气管切开。面对前辈,我心中难免发怵,但片刻迟疑后,我脑海中立马涌现出当年的那场抢救中史教授勇于担当的场景。
“今天应该我上了。”抛开犹豫,短短的10分钟里四周特别安静,今天我还能清晰记得史教授气管被打开时的声音。这种医学的担当之力通过瑞金老一代言传身教,传到了后辈身上。
回顾医路历程,感怀万千,但有一点我很坚定——医学是这样一些人从事的事业,他们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也可能不够健壮,但必定是非常有担当的一群人。
(光明日报记者金振娅、崔兴毅采访整理)
在上海市一个居民小区内,来自田林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乔静完成样本采集后脱下防护服。新华社发
只有拥有仁心,医者才能去深切体会患者的痛苦,从而感同身受,去宽慰、安抚患者
与成功的喜悦相比,缺憾更为刻骨铭心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泌尿外科主任 徐涛
一名医生的成长,少不了成千上万名患者的那一句:“医生,我应该如何治疗?”临床诊治不同于其他职业,虽然都是“手工活”,但却不可以翻修、不可以出次品、不能靠“三包”来做质控。
医学发展的局限性让我们对生命和疾病仍然所知甚少,不正确的判断、不完美的决策不可避免地时时出现在职业生涯的每个阶段。因此,回头望去,深深印在记忆中的往往不是春风得意的妙手回春,而是遗憾和惋惜——因为它们的主角是生命和健康,所以,与成功的喜悦相比,有时缺憾更为刻骨铭心。
20多年前,我有一个患者是位儒雅学者,家人也全都是让人肃然起敬的文人雅士。接受一个中等手术后卧床3天,一切恢复良好。第4天,我们去床旁查房,告诉他可以下地行走了。大家扶着兴致勃勃的病人下了床,只见他只走了两步就突发晕厥倒下,呼吸心跳骤停——急性肺栓塞,一种少见而致命的并发症。经过一阵紧张的抢救,仍然回天乏术。就这样,转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老人撒手人寰。这是我第一次经历什么是猝不及防、毫无预期。在推送逝者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的夫人回头,眼含着泪,跟我说了唯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他那么信任你。”
那场景、那眼神、那句话,深深烙在我心里,这是一个医生刻骨铭心的职业体验。它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当我偶尔沉醉于这职业“固有的光芒”而飘飘然的时候,它总让我羞愧不已,于是重归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状态。
医者面对的是生命,经手的是健康。只有拥有仁心,医者才能去深切体会患者的痛苦,从而感同身受,去宽慰、安抚患者。一代名医张孝骞曾言:“病人以性命相托,我们怎能不诚惶诚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辈子能看多少病人?这个问题我难以回答。但我能肯定的是,看过成千上万的病人后,医者仁心自会流露。
(光明日报记者崔兴毅采访整理)
患者的理解、信任是医生心中的点点萤光
有温度的医者,心有阳光自然灿烂
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 郅敏
如今,我的思绪还是经常回到那个场景……2020年年初准备出征武汉抗击疫情,在家里,爱人亲手帮我剪掉留了25年的长发,身旁是大儿子默默流淌的倔强泪水和小儿子稚嫩的哭喊声。
刚到武汉时,有一天上凌晨班,一个重症患者因为缺氧十分狂躁,他像溺水了一样拼命呼救挣扎,抓掉了氧气面罩,我赶紧跑过去将面罩盖回他的面部,并安抚他。其实近距离接触这样的患者还是挺危险的,因为我们的防护用具很容易被他们扯掉,但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救人。交班的时候,这个患者血氧平稳,状态也比较安静,当时还心想,总算救回来了,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患者的肌酐一下子增高,炎症风暴爆发,全力抢救下,患者还是离开了人世。那一瞬间,我感到非常无助。
压力并不能压倒我们,对于新冠肺炎的治疗,我们发挥消化内科的专长,为患者进行肠内营养的补充,把自己带去的营养粉冲调给患者喝,我们发现这样的“营养补给”是有效的。病房里的重症患者一个个逐渐好转了,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这给予了我们持续的动力。
这些年,随着接诊患者的增加,我也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将临床医疗做得更好。我始终记得我的老师,前任中华医学会消化病分会炎症性肠病(IBD)学组组长胡品津教授对我的教诲:“每个IBD患者都有一段辛酸史,背负着无法治愈的宿命,在痛苦中挣扎彷徨。”
我记得有一位六年级小学生,就诊时已高热腹痛,急诊B超发现腹腔内的肠内瘘和腹腔脓肿,脓和肠子粘在一起,分辨不出,只能急诊手术行小肠永久造口术。我生气地质问家长:“为什么不早点带孩子去医院?”“每次孩子腹痛我们都送医院了,但是当地医生说是急性肠炎就给孩子打消炎针,过段时间痛了送到医院又做同样的治疗,直到这次到这才发现疾病真凶是克罗恩病。”家长委屈地回应。而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通过早期发现并用药来保证生活质量的。这也让我认识到加强对基层医生的培训至关重要。
行医之路,道阻且长。患者的理解、信任是医生心中的点点萤光,照亮我们前行道路,坚定我们前行的信心。作为医者,我们的知识、技术、能力将是患者坚定的依靠,在病魔来袭时,为他们驱赶病痛,守护健康。
(光明日报记者崔兴毅采访整理)
你的疾病我们担忧,你的病痛我们感同身受
无论怎样,不放弃任何一个患者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国际医疗部主治医师 刘婵
读了八年书,行了八年医,始终铭记开学第一天,在操场上庄严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感的,真正披上白衣战袍,才发现并不是每一次治疗都可以药到病除,有时候不得不直面治疗上的无能为力,临终患者生命的消逝和家属的悲痛欲绝。
5月中旬,病房收治了一位65岁男性患者,3年前确诊肺癌,做了手术及术后放化疗,1年前肿瘤复发。此次因黄疸在肝病科住院,发现肿瘤多发转移并上消化道梗阻,肝胆管留置引流管缓解黄疸,患者禁食状态,上腹胀痛难忍,肝病科劝家属放弃。
后来,患者来到我们这里,初次见面患者便说:“医生,我知道我活不久了,能不能减轻我的痛苦,我痛到想要了断。”为患者留置胃管进行胃肠减压,把引流液抽干净、冲洗,患者腹痛明显减轻,睡了个安稳觉。生命体征平稳了,就着手延长生命、改善生活质量。
有一天查房时,患者对我说:“医生,我已经20多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曾经是个美食爱好者,今天口里含了一小片西瓜,真是人间美味。如果我走之前还能吃点东西,也就死而无憾了。”
我说:“可以考虑做个手术,胃空肠吻合,如果成功了就可以拔胃管经口吃东西、吃药,但这个手术救不了命,围术期很痛苦,您也有可能抗不过去,下不了手术台。”
此时,患者和家属强烈要求积极手术。做还是不做?我爱人是外科医生,并不赞同我的想法,他说,这个手术本身没有难度,手术成功不会延长患者生命,还可能惹上纠纷。但我觉得,病人渴望提高生活质量,是对我们的信任,为他博取希望是医生的责任。
术前一晚,我陪患者聊了很久,本来想疏导他的情绪,反而被他温暖了内心。他对我说:“我是被病魔判了死刑的人,感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我。”患者很坚强,度过了手术期,术后康复,开始吃药、吃饭,平稳以后出院,每月回访,转移的癌灶还在进展,患者依旧努力前行,乐观平静。
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我想,我对得起这一身白衣战袍和许下的诺言——你的疾病我们担忧,你的病痛我们感同身受。
(光明日报记者崔兴毅采访整理)
广西贺州市钟山县两安瑶族乡竹梅村的乡村医生王秋姣上门体检时给小朋友测量身高。新华社发
陪伴每一份难抑的孤独,抚平每一个痛楚的创伤
将从医的初心化作挺身而出的动力
南京市第一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 刘宇恺
7月20日南京疫情暴发,在医院号召下,我作为内科医生,与另外77名同事一起来到南京市公卫医疗中心整建制托管隔离病房。这次肆虐的新冠病毒是德尔塔变异毒株,具有更强的传播性,因此很多病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病房里也有了很多小患者。
疫情刚开始时,有位家长抱着孩子出门,遇到邻居(后来确诊)并闲聊了几分钟,因忘记戴儿童口罩,这位不到两岁的小男孩(小名棋棋)被传染了。
“42床的小朋友好可怜,才两岁就离开爸妈。”
“听说入院当天妈妈哭得不行,现在每隔一小时就要打个电话问情况。”
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护士们便轮流当起了棋棋的专职妈妈。刚离开父母的棋棋无论怎么逗都不肯吃饭,只能喝些奶粉。棋棋也不愿说话,每天只是紧紧缩在护士怀里,把头深深地埋在她们的肩头。一个高个子年轻护士接手时,他会叫一声“妈妈”,这位还未结婚的护士经常给他唱歌,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也许是身型上像他的母亲吧。
就在大家都在担心的时候,一天值班,我突然看见棋棋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从护士站前走过。小女孩比他高出一个头,穿着粉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齐肩的长发上戴着一只红色白点的蝴蝶结。棋棋像变了个人似的,小小的脸上洋溢出兴奋、快乐的神采。
我惊讶而又欣喜地走出护士站,内心充满了对棋棋变化的喜悦。同事说,小朋友三岁前的经历可能进入潜意识中影响一生。对于棋棋来说,在他未来的潜意识里,会不会记得那些日夜守护在身边的白色身影,以及这鲜艳的蝴蝶结?
让忧伤的小脸再次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不正是我当初投身医疗事业的初心么?这份初心可以化作社会需要时挺身而出的动力,可以化作面对恐惧时知难而上的勇气,可以化作疲劳困倦时坚持到底的决心,可以让更多的棋棋绽放出笑容,早日回到父母身边。作为医生,也许无法抹去两岁幼童离开父母的悲伤,无法避免病毒对瘦弱身体的侵害,但可以尽力呵护每一颗幼小的心灵,陪伴每一份难抑的孤独,抚平每一个痛楚的创伤。
编辑:孙欣祺
来源: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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