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引退,一个时代就此终结”,如今的日本相扑界,能配得上《日本时报》如此惊呼的,有且仅有贵乃花光司。他与兄长若乃花携手造就了日本相扑手最后的春天,在这对兄弟先后晋升横纲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一唯有连续两年制霸日本才能取得的最高等级,大都为蒙古相扑手们统治。而仅有的例外武蔵丸光洋,则是一位出生于夏威夷、成年后才取得日本籍的波利尼西亚人。
直到去年,大器晚成的稀势之里宽晋升横纲,为日本相扑手持续20余年的萧条景象点缀了些许亮色,但跌跌撞撞的过程,却让人不禁怀念起那个属于贵乃花兄弟的年代。作为相扑手,贵乃花革命性的比赛方式,为这项古老运动带去了过去难以想象的年轻受众,而断发退役后,他长期在日本相扑协会肩负要职。
但如今,仅仅46岁就选择彻底从圈中引退,就连整个师门都不复存在,贵乃花的离去引发了一场扑朔迷离的罗生门,揭露的则是这项自古被冠以优雅、庄严的日本国技背后,难以向外人言说的灰暗角落。
森严刻板的等级制度
从早些年起,贵乃花就不懈地向外界展示着自己不畏权贵的形象。在相扑运动没落的那几年,在部分相扑爱好者眼中,向来不惮于与官方唱反调的贵乃花甚至宛如救世主一般。这一形象在去年那起斗殴丑闻中被演绎到了极致——彼时,门下蒙古裔弟子贵之岩在与其蒙古裔前辈、横纲日马富士饮酒时,遭醉酒的后者重击致头骨骨折,在场的另一位横纲白鹏并未加以劝阻。听闻此事后,贵乃花越过日本相扑协会,向警方报警。
在法治社会中,贵乃花的行为不过是任何正常人都会做出的自然反应,但在相扑界,这却触犯了行业大忌。这项等级制度刻板森严的运动,依然保留着过去那张陈腐的旧面孔——在这个圈子里,低级别的选手还需肩负着扫地、烧菜等一系列琐事,服侍高级别选手是他们的生活日常。无论吃饭、洗漱甚至如厕,都需按照级别严格遵守先后顺序,甚至连恋爱都是唯有最高两个级别的相扑手们才能享受到的“特殊权利”。正因为此,这场板上钉钉的前辈欺凌后辈的事件,才会被部分日本媒体称作“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这件“小事”,对于这一行业声誉的影响却是毁灭性的。出于保全国家津贴以及商业赞助等方面的考虑,对于此类事件,日本相扑协会往往以息事宁人收尾,这就是为何贵乃花越过协会直接报警,而这对于协会而言无异于宣战。关于事件本身,其实并无太多争议的部分。始作俑者日马富士事发后不久即在外界的谴责声中,成为二战后第四位因丑闻退役的相扑横纲,白鹏则因不作为而遭遇减薪处罚。真正让舆论形成对立的,是日本相扑协会对于贵乃花的打压,以及后者的动机。
蓄谋已久的政治角力?
贵乃花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使其背负上了“未及时向日本相扑协会汇报”的“罪名”,而他也成了第一位被剥夺“理事”资格的协会高层,降级为“高管级委员”。这一处罚为该协会招来了铺天盖地的指责,以致于当贵乃花门下弟子贵公俊在相扑赛事期间打骂随行人员的丑闻被曝光后,都会被认为是日本相扑协会的报复。今年三月,贵乃花曾向警方控诉日本相扑协会在处理这起事件中存在着多处不当行为,但在警方调查取证后,这一指控最终被驳回。
与外媒几乎悉数将矛头指向日本相扑协会不同,日本媒体中却有不少搬出了早年对部分圈内人士的采访,提出了对贵乃花的质疑。根据这位相扑宗师的说法,贵之岩早年丧父的凄惨身世,以及在其投靠师门后,贵乃花身上那种亦为人师、亦似人父的使命感,是他此番毅然报警的重要原因。但《Nifty》等多家日本媒体却并不认为贵乃花有意对抗相扑界陈腐的等级制度,因为其本人就是其中的狂热分子。被曝光的事件包括,某次协会高层寻访期间,贵乃花曾因白鹏在车上坐了自己的位置而大发雷霆;在大阪担任相扑会馆负责人期间,他无视下属身体抱恙拒绝准假,自己终日沉迷酒精;身居要职的他曾以30万日元的价格公然出售协会职位等系列事件。
对于日马富士事件的爆发,《Nifty》更倾向于这是一场政治角力,“贵乃花经常在理事会上打盹,高层前往巡视时表现傲慢而失礼,在被因此削减经费后,怨恨就已堆积。”另一日本网络媒体《Liverdoor新闻网》则对贵乃花的报警行为作出略显阴谋论的解读,认为这是对日本相扑协会理事长八角信芳政治攻击的手段。
只不过,抛开关于事件背后动机的种种揣测,仅从相扑运动的健康发展来看,贵乃花的斗争无疑有着极为积极的意义。无论抗争体制的真实动机究竟为何,他的无畏与坚持,正在揭开相扑运动背后不为人知的灰暗角落。
过去数十年,相扑运动已太多次与斗殴、赌博等负面新闻联系在一起,一次彻底的改革,或许也意味着一场新生。
作者:本报记者 谢笑添
编辑:陈海翔
责任编辑:谷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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