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今夜的亚运会百米飞人大战前，苏炳添的主要竞争对手们已大多被剔除出决赛名单——日本国家纪录保持者桐生祥秀意外落选，屡屡在大赛失常的剑桥飞鸟又一次以0.03秒之差止步半决赛，不久前还曾跑出9.97秒的阿曼人哈尔希与晋级决赛的差距微弱到得以千分之一秒来计算，而四年前仁川破亚运纪录夺冠的卡塔尔人费米·奥古诺德则被弟弟托辛·奥古诺德替代。

所有决赛竞争者中，甚至无人跑进过象征着精英级的10秒大关。除了状态奇迹般回勇的老对手山县亮太，能阻碍中国飞人的，也仅有过去一年只在室内赛留下过成绩的神秘选手小奥古诺德。这似乎不像是一个纪录之夜，但结局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自己给自己压力，自己给自己挑刺

这是29岁的苏炳添职业生涯的第二次亚运会，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启程前往雅加达前，他其实已经打过退役报告。

从全运会到奥运会，苏炳添清晰地记得，自己从未在综合性运动会上夺冠，口气中多少有些“耿耿于怀”。这也许就是他在决赛起跑前感觉到空前压力的原因。又或许，他也意识到了另一层意义。

抛开归化的争议，在亚洲短跑的神坛之上，出生于尼日利亚的费米·奥古诺德是苏炳添唯一尚需超越的对象。两个月前，中国飞人以9.91秒追平了卡塔尔人三年前创造的亚洲纪录。两个月后，苏炳添站在了运动生涯的又一个十字路口，只要登顶，踏上的就是如今男子百米的亚洲之巅。而苏炳添做到的，甚至比这更多。面对小奥古诺德与山县亮太起跑后的凶猛冲击，苏炳添沉着得不像站在如此重要的舞台，跑了约莫30米，就展现出一骑绝尘的姿态。

山县亮太曾在赛前公开抱怨，朋加诺体育场内的跑道实在太软，而苏炳添则从赛道两侧摆放得过于紧密的广告牌中看到了希望，“这让赛道看上去很小很狭窄，距离也会感觉更近。”为了精确丈量步幅，每一次热身，他都会带上一把皮尺。每一轮起跑，他都在寻觅平日里那种“身体爆裂的状态”。从预赛到半决赛，苏炳添总是皱着眉头给自己挑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今夜的最后一枪。

结局没有意外，苏炳添率先冲线的事实清晰到不需视频回看。双膝跪地的怒吼，是彻底的释放。在谢震业因伤缺席亚运会后，“中日百米飞人之战”话题不断升温。除了自己，苏炳添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而这还并不是这场美梦的完整结局，在现场大屏幕确认“9.92秒”成绩有效的那一刻，苏炳添再度怒吼。一个完美的夜晚。

“这是打破魔咒、扬眉吐气的一晚”

与四年前费米·奥古诺德在仁川击败自己时跑出的9秒93相比，这一次，苏炳添“恰好”快了0.01秒。“我太渴望这枚金牌了。”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在冲刺时内心有些波动乱了步伐，最后的成绩还能再进一步。

只不过，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夜晚，有了刷新赛会纪录的这0.01秒进步就已足够了。在将所谓的中日对决演绎成一骑绝尘的独舞后，苏炳添仿佛又让颁奖礼化作亚洲短跑之王的加冕礼。或许是平时里谦逊的性格与得体的谈吐太过讨喜，当苏炳添赛后说出“这里没有人能和我比”之时，竟让旁人无法产生“说这话有些自大”的厌恶，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就是事实。

在整体水平依然无法与欧美抗衡的亚洲，亚运会百米飞人大战的意义不言而喻，正如苏炳添所言，“这是打破魔咒、扬眉吐气的一晚”。胜利之夜，这位亚洲王者一直在回忆着过去的日常细节，比如自己在训练中每每感到失意，教练如何拍拍他的肩膀为其鼓劲。辉煌背后总是藏着无人言说的艰辛。

许多人无法意识到的是，这个“9.92秒”究竟有多伟大。“我也曾经与加特林、鲍威尔交手。和他们比赛，我没有一点胜算，当然也不会有压力。”回到亚洲的百米赛场，苏炳添才能真切体验到“高处不胜寒”。“在这个项目，就算有绝对实力，发挥不好，依然拿不了冠军。因此对我来说，这一场决赛意味着另一种挑战。”看似含金量不足的对决，未能棋逢对手的遗憾，反映着苏炳添的伟大。而这也不禁引发着外界的更多遐想：如果四年前的奥古诺德来到今晚的朋加诺体育场，如果状态火热的桐生祥秀站在决赛赛道之上，如果苏炳添冲刺时的内心没有泛起波澜……

过去几届的奥运赛场上，人们总爱将这些“如果”抛给博尔特。而在如今的亚洲赛场，苏炳添配得上这样的想象。只不过，苏炳添的眼里依然只有自己，“没人能在每一场比赛里都表现得完美，出现细小的瑕疵只能证明我依然还有进步的空间。”

数年如一日的封闭训练，肩上积攒的各种压力，局外人统统无法体会。或许正因此，在被问及下一步的计划时，苏炳添才会长叹一口气说：“我只想放假休息。”在苏炳添庆幸自己仍能进步的那一刻，中国田径或许也该一同庆幸，在退役传闻隐现的今天，苏炳添的身上依然闪耀着独一无二的好胜心。

（本报雅加达8月27日专电）

作者：本报特派记者 谢笑添
编辑：占悦
责任编辑：沈雷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