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流行于中原和南方的步摇花或简称步摇,与北方地区的步摇冠虽然系缀摇叶的做法相似,却是各有发展演变的线索。步摇花依然是女子首饰,大约只是把来自异域的摇叶移植到原有的簪钗中。后世“步摇”之名则沿续它本来的发展线索成为簪钗样式之一种,即簪首或钗首饰物有“步则摇动”之意趣的一类,并且随簪钗风格的演变而不断翻新。
图1:步摇花甘肃张掖高台地梗坡四号墓出土
图2:步摇花甘肃凉州红花村出土
步摇花
步摇与步摇冠,并不是新的议题,作为奠定研究基础的经典论述,孙机先生《步摇·步摇冠·摇叶饰片》一文刊发于《文物》1991年第1期(后收入《仰观集:古文物的欣赏与鉴别》,文物出版社2012年),距今已近30年,其间更有不少学人参与讨论。这里只是就近年观摩所见,略申关于这一话题的若干未尽之意。
图3:金钿与摇叶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出土
步摇的名称出现在汉代,虽然《古文苑》所收宋玉《讽赋》中有“主人之女,垂珠步摇”之句,不过该书晚出(相传为唐人旧藏本,北宋孙洙得于佛寺经龛中,所录诗文,均为史传与《文选》所不载),此篇系于宋玉并不可靠,不可作为“步摇”之称出现在战国的书证。东汉刘熙《释名·释首饰》:“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也。”长沙马王堆一号西汉墓出土帛画所绘墓主人,头上插一枝花树一般的饰物,似即步摇之属。出现在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唐摹,今藏大英博物馆)和《列女仁智图》(宋摹,藏故宫)中的步摇,与它也很是相似。这一类步摇的插戴当有钗脚,即如同簪钗。《西京杂记》卷二曰赵飞燕为皇后,其妹赵昭仪所上贺礼中有“同心七宝钗、黄金步摇”,步摇与同心七宝钗并举,似乎性质相类。梁简文帝《答新渝侯和诗书》云诗中美人“九梁插花,步摇为古”,所谓“梁”,当指钗梁,是也将步摇归作钗属。金步摇或是用片材剪制而成。南朝沈满愿《咏步摇花》:“珠华萦翡翠,宝叶间金琼。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低枝拂秀领,微步动瑶瑛。但令云髻插,蛾眉本自成。”可知剪制出来的步摇花有花且有叶,乃系于细软而长的枝条。“但令云髻插”,则它当有插戴用的脚,她的《戏萧娘诗》“清晨插步摇”,又王枢《徐尚书座赋得可怜》“飞燕啼妆罢,顾插步摇花”,也都是同样的意思。甘肃高台地梗坡魏晋四号墓出土一件金花,是五枚叶片合抱的一束,五根花茎从中心宛转探出,穿起金箔制成的花朵,然后在花心里绕作环状。此环当是用于悬缀摇叶(图1)。稍早于此,有凉州红花村出土时当东汉晚期的一枝金花,花枝披垂四片肥大的叶子,叶尖做出小圆环,环内原当缀物。八条细茎擎出花蕾三个,花朵四枚,一只口衔摇叶的小鸟停在当心一茎,鸟身用粟粒点缀,尾羽上面粟粒围护一个水滴式石碗,嵌饰已不存,尾巴尖上也有用于悬挂坠饰的小环(图2)。出自地梗坡的金花当与它同类,即均为步摇之属,也都是剪制而成的金叶间“金琼”,因不妨名作“步摇花”,只是以小鸟口衔的摇叶是圆形见出与中原和南方不同而别有所取。
自两汉至魏晋南北朝,步摇花的式样当有所变化且不止一种,或者还会有地域之别。前举两例,中原和南方的两晋南北朝遗存中迄未发现同式者,所见多为有可能用于步摇花的金花钿和金摇叶。步摇花的形制之一,大约如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漆画屏风中的女子插戴,而屏风画原有不少取自南朝的绘画元素。作为步摇花构件的六瓣小金花和一端有细孔的心形金叶,出土于魏晋墓葬者数量不少。河南卫辉大司马墓地晋墓M18出土心形摇叶五枚(《文物》2009年第1期)。南京郭家山东晋一号墓出土心形摇叶五十二枚,中有穿孔的六瓣金花二十四枚,金花直径1.7~1.9厘米,共重11.7克(南京市博物馆《六朝风采》,图一四七,文物出版社2004年)。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出土大小三十二枚金摇叶,“均用薄仅0.3毫米左右的金片剪成,尖端有小孔,可以穿系”。“大的长1.6、宽1.3厘米,重0.23~0.3克不等;小的长1.3、宽一厘米,重0.12克左右。”又有“花瓣形金片十片,均作六瓣形,径1.7厘米,中有小孔,其薄如纸,重仅0.18克,系模制而成”。(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组《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文物》1973年第4期)(图3)湖北鄂城时代为三国孙吴直至六朝的八座墓葬分别出土心形摇叶七十一枚,其中M1002与三枝金钗同出的十枚,均位于主人头部(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等《鄂城六朝墓》,页256,图版九五、九七,科学出版社2007年)。又有东魏茹茹公主墓出土心形摇叶四十三枚(《文物》1984年第4期,今藏邯郸博物馆)。当然金花和摇叶都不是步摇专用,原通用于其他,而金花尚可单独为饰,金花上面嵌宝,便名作金钿,也是魏晋南北朝流行的饰物,即如梁简文帝《七励》摹绘舞女妆容所云“金钿设翠,步摇藏花”。摇叶的使用就更为广泛。
步摇花的插戴当属女性,如前举诗文所咏。它由极轻极薄的金花钿与金摇叶组合而成,自有“步则摇动”的效果,却未必俱如古式而垂珠。梁刘遵《相逢狭路间》“所恐惟风入,疑伤步摇花”,即言步摇花随风而动且易伤损的特质。
图4:步摇花隋李静训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提供)
魏晋南北朝流行的步摇花,到了唐代似已不见,虽然步摇之称始终活跃在诗文,但或者是用典,或者是指有垂饰的簪钗。如此,我们不妨把西安隋李静训墓出土的一枝悬系春幡的步摇花视作古式的“曲终奏雅”(今藏中国国家博物馆,以下叙述为观摩实物所得)。步摇花以一枚金片为托,其上焊接五个圆管,数枝银鎏金六瓣花集作五束,分别插在各个圆管内蔚作一片半月形的花丛,薄银片做成花朵,花茎从花心穿入,花心多缀珠为蕊,又有嵌宝和嵌玉各一枚点缀其间。每一枝花茎在接近底端的地方都弯作螺旋状,是为了生出颤动的效果。花丛之上一根银丝高高挑出一只采花蝶,蝴蝶下方,五颗珍珠为系,悬缀一枚宽而长的银幡。此外尚有细而窄的银幡三枚系在花枝上,由脱落的残件来看,细窄之银幡原初当为四枚。用作钗托的金片以连珠纹勾边,边框内錾刻花叶,中间焊一个扁管,钗脚三枝相连,上方挺出一股插入扁管,不过均已残断(图4)。李静训九岁夭折,她的外祖母是隋文帝长女、周宣帝皇后杨丽华,母为周宣帝之女宇文娥英,皇家贵胄,随葬物自是不同凡品,这一枝步摇花便如同聚珍一般集各种华美于一身。悬系银春幡也是用着步摇花每有坠饰的传统做法,更因刚巧下葬之日为大业四年十二月廿二日,次日便是立春之故。流行于魏晋南北朝的步摇花式样没有这样繁丽,工艺或也不及它的精细,但花朵和花茎的系连方式大约相去不远。顺便说到,这一件步摇花,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称它为“闹蛾儿扑花首饰”,发掘报告称作“发饰”(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唐长安城郊隋唐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出土时六瓣花已有部分脱落,正如两晋墓葬常见的情形。
步摇冠
图5a:步摇冠复原;
图5b步摇冠饰物的插接(采自《霍赫拉奇墓葬:新切尔卡斯克藏品》)
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同样以步摇为名者又有冠饰。《续汉书·舆服志》曰皇后入庙服,“假结,步摇,簪珥。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诗》所谓‘副笄六珈’者,诸爵兽皆以翡翠为毛羽。金题,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晋书·舆服志》与此大致相同而字句略有异,如“步摇,俗谓之珠松是也”,“八爵九华”。步摇而有山题,那么当是下有博山式基座,如此形制,自须附着于冠或帼方可成为首饰。“珠松”之称可与“贯白珠为桂枝相缪”相与会意。只是此番叙述引《诗》之“副 笄 六 珈”,不 过 表明从古之意,其实步摇的一系列物事以及构成方式,均非源自《诗经》时代的传统。
图6a:步摇冠及其背面局部阿富汗席巴尔干六号大月氏墓出土
图6B:金摇叶饰·左和田博物馆藏
步摇冠,《晋书》卷一〇八《慕容廆载记》提到,曰慕容跋魏初率其部入居辽西,“时燕代多冠步摇冠”。孙机《步摇·步摇冠·摇叶饰片》一文最早指出步摇冠有来自域外的影响,并举出相关的实例是顿河下游新切尔卡斯克的萨马尔泰女王墓中出土的金冠,年代为前二世纪。由俄罗斯学者对它的复原研究,可知金冠上方的装饰物原是六个动物和七株树,表现一个仪式场面,仪式中神兽走向生命之树。两侧各有两只口衔圆环的小鸟,冠口分作三段,各由两枚片材扣合而成,然后系连为一,上缘预设插孔固定神兽与生命树,下缘垂系一溜尖底瓶式的吊坠。现存的鹿和盘羊嘴边都衔一个小环,树上枝条之端做出的小环里垂挂錾出叶脉的心形叶片(伊琳娜·彼得罗芙娜·扎谢茨卡娅《霍赫拉奇墓葬:新切尔卡斯克藏品》,国立艾尔米塔什出版社2011年)(图5)。垂系圆形摇叶的金冠,有阿富汗席巴尔干六号大月氏墓出土的一件,时代为一世纪前期。这一件金冠近年曾分别在故宫、成都博物馆、深圳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等处展出,因得以多次近距离观摩。金冠上的五簇花树下方均有基座,惟置于中间的一簇基座式样与旁侧者有别,满缀摇叶和花朵的花树之端各有一对鸟,鸟嘴也衔着摇叶。花树和口圈的背后都焊接小金管,一根金钎子从上往下贯穿金管,花树便与口圈固定在一起。花树高13厘米。金冠口圈两端有小环,其表密缀花朵和摇叶,通长45厘米(图6)。花树基座,用《续汉书·舆服志》的说法,则即“山题”。以此为参照,可以从《舆服志》的文字里找到几点相合之处,然而从分解图来看,中间一树除外,分置于两侧的花树造型均取式于生命树。又有出自四号墓的一树穿系珍珠的金步摇,或推测它是与同墓所出金盘羊构成组合,即以中空的树干插入盘羊弯角间的一个小管里(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器服物佩好无疆:东西文明交汇的阿富汗国家宝藏》,上海书画出版社2019年)。因此它虽然同《续汉书·舆服志》中的文字描写仿佛相若,但造型与形制恐怕相去很远。换句话说,《舆服志》所云皇后入庙服之步摇未必与此式金冠相似。当然步摇冠与摇叶之东传是毫无疑问的,考古发现的汉魏晋南北朝遗存中,即有数量不少的步摇冠构件,只是地域、族群乃至部落不同,式样以及摇叶的造型和系缀方式也有异。
图7·1:金摇叶饰·左和田博物馆藏
图7·2:金摇叶饰·右和田博物馆藏
图7.3:金摇叶饰·右和田博物馆藏
图7.4:金摇叶饰·右和田博物馆藏
(一)和田博物馆藏金摇叶饰品一组四件(上海博物馆《欧亚衢地:贵霜王朝的信仰与艺术》,上海书画出版社2017年),其中三枚很可能原初也是步摇冠上面的饰件,时代约当一世纪。两枚左右对称口衔摇叶枝的鸟喙兽首依然源出格里芬,不过把头顶的连体鸟头变化为戴着花冠的两对长颈鸟(图7·1、2)。另一枚则是又一种方式的变体:兽首张口露齿,头顶弯角,顺着身体弧线的一溜镂空草叶,似兽之鬣,似鸟之羽,带着挟风撩云之势(图7·3),从它的造型来看,当日应该不止一枚。此外一枚金镶宝摇叶耳饰(图7·4),或是悬系于冠而垂在耳畔,即如席巴尔甘大月氏墓出土首饰复原后的样子,它自然也当成对(伊犁昭苏波马古墓出土与此造型相同的金饰,即为一对;波马古墓时代下限为六至七世纪)。
图8:金摇叶饰·右和田博物馆藏
(二)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左翼后旗拉哈乌素毛力吐嘎查发现一件金凤鸟步摇,原出自东汉早期到中期的鲜卑墓葬。凤身是由两枚金片打制成形然后扣合成型,尾羽和双翅都是另外打制出来并系缀摇叶,再插接于凤身,下方一枚金片作为底座。通高5.3厘米,重18克(图8)。从形制看,它应是冠顶之饰(赵雅新《科左后旗毛力吐发现鲜卑金凤鸟冠饰》,《文物》1999年第7期)。
图9:马头步摇之一包头市达茂旗西河子窖藏·内蒙古博物院藏
图10:牛头步摇之一包头市达茂旗西河子窖藏·内蒙古博物院藏
(三)包头市达茂旗西河子窖藏出土西晋时期的金步摇两对(陆思贤等《达茂旗出土的北方民族金饰件》,页82,《文物》1984年第1期),步摇下端为山题,一对山题是马头,一对为牛头。上方花树一般的枝条表面“双钩”金粟,金粟勾出的三叶花内嵌宝,枝条之端的圆环里悬缀摇叶(图9、10)。
图7·1:金摇叶饰·左和田博物馆藏
图12:金步摇朝阳他拉皋镇西团山鲜卑墓出土
图13:金步摇辽宁北票喇嘛洞七号墓出土
图14:金步摇辽宁北票房身村二号墓出土
图15:金步摇饰件辽宁北票县房身东晋墓出土
图16:“带形饰”吉林集安禹山墓区太王陵出土(采自《集安出土高句丽文物集粹》)
图17:韩国庆州校洞出土新罗时期的步摇冠(采自《国立庆州博物馆》)
图18:金步摇冠架北燕冯素弗墓出土
图19:金蝉珰北燕冯素弗墓出土
(四)与此形制相类而风格不同的十余枝金步摇,发现于辽西地区的三燕墓地(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燕文物精粹》,辽宁人民出版社2002年)。步摇之山题类似博山,或光素无纹,或镂空好似两对飞鸟,上为枝条伸展的高树,略如《续汉书·舆服志》所谓“桂枝相缪”,高树的每根枝条都绕出若干圆环,环内挂摇叶。也有简约的做法,便止于枝条之端绕环缀叶。摇叶虽然是心形,却是与前举出自中原和南方晋墓的心形摇叶不同,即摇叶的尖儿一律向下,正仿佛萨马尔泰金冠生命树上的摇叶之简化(图11—14)。又有北票房身村出土缀摇叶金饰残件(图15),推测这一类摇叶所依附的条形金片或为步摇冠的冠口(徐秉琨《步摇与慕容鲜卑》,《北燕冯素弗墓》,页293,文物出版社2015年)。发掘简报云,“花蔓状金饰两件。长条形金片,上有钻孔,钻孔处系有圆形小金片多枚,共存四段,原物似属两件。可能是冠上的围饰,与前项金饰共用的。最长2 8、最短的2.1厘米(陈大为《辽宁北票房身村晋墓发掘简报》,《考古》1960年第1期)。所云“前项金饰”,即两件步摇。这一推测当可成立。不妨更举一例。吉林集安禹山墓区太王陵出土铜鎏金“带形饰”两件,器表均缀摇叶,其一长约37.4、宽3.5厘米,其一长38、宽3.3厘米(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集安出土高句丽文物集粹》,页104,科学出版社2010年)(图16)。对照韩国庆州校洞出土新罗时期的步摇冠(图17),太王陵出土的“带形饰”,似即步摇冠的冠口。那么北票房身村出土金步摇若与“花蔓状金饰”构成组合,便正是一顶步摇冠。
更晚于此的实例,为北票西官营子北燕文成帝冯跋的长弟冯素弗墓出土一件金步摇冠架,虽已非完品,但尚可得其大略,可视作样式之一。两根细窄的金条一长一短,十字交叉成为下方梁架,若平置,则尺寸短的一根一端是抬起来的,推测此或为冠之当面。梁架顶端一个合钵式扁球,上面又是一个小金碗,一枚细金管从金碗底心贯穿至梁架交叉处的背后,金管上下两端分别剪作三歧将三物固定。六树金丝制成的摇叶枝下端锤扁,以金钉自内向外一一铆在碗壁,金枝各个弯出三个小环,环里挂摇叶,六树原当有摇叶十八枚,今存十三。全器连枝高约二十五厘米(《北燕冯素弗墓》)(图18)。早于它的朝阳县十二台砖厂东晋墓出土金步摇残件,也是大致相同的结构方式。出自冯素弗墓的又有一件金蝉珰,高7.1厘米(图19),《三燕文物精粹》中的一幅图版将蝉珰置于步摇冠架之前,是它的想象复原,而正有诗句可以为之写照,便是北周王襃《日出东南隅行》所云“银烛附蝉映鸡羽,黄金步摇动襜褕”,此乃为显贵之少年英俊画像。这里的“银烛”,指《拾遗记》卷五中说到的浮忻之国所贡兰金之泥,“金状混混若泥,如紫磨之色,百铸,其色变白,有光如银,即‘银烛’是也”。王襃原出于世家大族琅琊王氏,自南梁入西魏,再入北周,现存作品大部分写于北朝时期。这一首未知写作时间,不过“银烛附蝉映鸡羽,黄金步摇动襜褕”当非南朝服饰,因为黄金步摇在南朝是女性插戴。虽然诗作与冯素弗的时代相去百余年,但即便不是眼前实景,却也是并不失真的历史记忆。而曾一度入西魏的陈朝诗人沈烱《长安少年行》中也有“步摇如飞燕”之句。
图20:银鎏金凤冠(男式)辽宁凌源喇嘛沟辽墓出土
如《步摇·步摇冠·摇叶饰片》一文所讲述的传播路线,萨马尔泰即我国史书所称奄蔡。《史记·大宛列传》曰“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又曰康居“与月氏大同俗”,“那么月氏亦应与奄蔡‘大同俗’,这样,吸收对方的文化自然较为顺利”。步摇冠和摇叶即由此一路东传,而依不同的水土蕃衍出不同的花木,有的甚至已与原型相差很远。以上所举,是其大要,或约略可见同源不同流之概。(一)(二)(三)组实例以数量而言,均不成规模,且失去出土信息,无法构成完整的历史叙事。相对来说,流行于三燕时期慕容鲜卑的步摇冠面貌比较清晰。它有来自异域的影响,但与原型却是相差很远。生命树的色彩在传播途中已经褪色,造型至此也完全改变。诗歌中留下的一二影像昭示它为男子所服,这一风习又或沿续到北朝。入唐,此类步摇冠已迹近消泯,只是在辽代契丹贵族首服中尚存一点遗响,出自辽宁凌源喇嘛沟辽墓的一顶银鎏金男式凤冠,冠顶立凤口衔摇叶之外,十数枚镂空花片组成的冠体更以“螺丝”悬缀二十七个舞凤纹摇叶(图20),宋绶使辽,归来言契丹风俗,所云“汉魏时辽人步摇冠之遗象”,或即指此。
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流行于中原和南方的步摇花或简称步摇,与北方地区的步摇冠虽然系缀摇叶的做法相似,却是各有发展演变的线索。步摇花依然是女子首饰,大约只是把来自异域的摇叶移植到原有的簪钗中。后世“步摇”之名则沿续它本来的发展线索成为簪钗样式之一种,即簪首或钗首饰物有“步则摇动”之意趣的一类,并且随簪钗风格的演变而不断翻新。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本篇用图凡未注明者,均为观展所摄(李志仁摄影)]
作者:扬之水
编辑: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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