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负责本科生学术项目以来,时常会面对学生们的苦恼。他们或是因为生活、学习上遇到的困难,或是因为遭遇各种难以抉择的选择而苦恼,当然,也有不少学生入学以后不能很好地调整自己适应大学生活。大多数时候我们在面对学生的问题时,还会面对他们的家长。而此时往往会发现,这些生理年龄已经进入成年期的大学生们,心理年龄并未成年,更多的时候是父母也并不愿意放手让他们走向成年。
很多时候,我想对父母和学生都说同样的一句话,那就是:当孩子逐渐迈向成年时,尤其是孩子进入大学以后,父母和孩子更应该向朋友过渡,在这样一个走向成熟的“冲刺期”,父母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管”着孩子,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进入大学的年纪,在中国正好是法律意义上成年的十八岁。但是大多数在这个年龄距离心理上的成年,可能还有一定的差距。这一点从生理学的角度有据可依:负责理性思维的前额叶(front lobe)是大脑发育最晚的部分,据说男性前额叶要到30岁左右才发育成熟,女性也要到25岁左右。
也就是说,大学生虽然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是他们的大脑尚未发育到能够很好地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当然,面对各种诱惑,他们很难抵御,至少很可能缺少理性决策的能力等。
但是,年轻人情绪强于理性,情感胜于理智,并不完全是坏事。古往今来有所成就的人,多在年轻时就立下不够理性、不够理智的志向。年轻人需要梦想、野心和冲动,这样才有前进动力。年轻人也需要一点盲目自信,这样才能勇敢向前。
所谓心理上成年,不是理性压倒非理性,而是理性更好地为非理性服务。而且,理性的成长不只是生理学现象,更重要的是让孩子在尝试和纠错中不断学习和接受磨练。而大学正提供了相对安全的尝试和纠错空间。
在大学四年中,这些年轻人有很多诱惑要抵御,有很多事关人生走向的重要选择要决定。因此不少父母在孩子走进大学校园后继续操心,甚至遥控和操办,这也似乎有科学依据。但现实是,大多数父母早已经力不从心。同时,绝大多数父母远在天边,并不能像中学时代那样管着孩子。孩子上大学,简直就像风筝断了线,只能咬咬牙由他们去,最多只能在电话和微信里反复叮嘱不要打游戏、好好学习等等,至于有没有用,只有天知道。
于是很多时候,父母只能从“全面监护”转为“重点干预”:把握重大方向,防止幼稚决策。
但是重点干预也有问题。
首先,父母在知识和经验上有局限。绝大多数父母,指导高三学生选择大学和专业就已经很吃力,别说为大学生指点迷津。而且父母也是有缺陷的人类,容易过度自信,认识不到自己的局限性,这往往就会成为父母与孩子冲突的根源。
即使是能力十足的父母,到孩子进入大学阶段,也应该允许他们做自己的选择。大学生也许尚未真正成为心理上的成年人,但是大学阶段正是他们走向成年的冲刺阶段。只有放手让孩子拿主意,孩子才会学习拿主意,才会更快成长。如果坚持操办孩子的各种“大事”,那么孩子很可能成为“巨婴”,最后走上社会,却要吃大亏。
可以说,大学是最后一块比较安全的人生实习基地。在大学里做傻事的后果,只要不是触犯法律,远比在社会上做傻事的后果轻。即使是像选择专业和职业这样的重大决定,大学时期的选择其实也不致命。只要人有决心,永远都有第二次机会。比如错过读研的学生,在工作若干年后可以重返校园。误入研究生院的同学,如果发现自己不适合学术,同样也可以反悔,毕业后选择进入业界。
人生不是赛跑,比的不是速度,人生道路的曲折只会让人生更加丰富。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大学生可以“摆脱”父母的意见,自我放飞。我认为,父母的意见仍然宝贵,但是不论是父母还是学生都应该意识到,这些意见仅仅只能起到参考作用。学生进入校园后,父母要慢慢退回到孩子朋友的位置,不再是负责为孩子导航的“监护人”。只有这样,父母才会是孩子需要倾诉时最先打电话找的人,孩子也才会意识到,父母是最无私、最关心、和他们之间最知根知底的朋友。
从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关系,转型到朋友关系,是迟早的事。等到父母年老体衰,父母和儿女的关系还会再次转型。到那时,已经学会拿主意、已经久经沙场的儿女要为父母拿主意。角色的自觉转型,恰恰体现了家庭代际交替的智慧。
当然,大多数父母可能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和进入大学阶段的孩子做朋友。这个时候,大学生要用实际行动说服父母。最简单的,就是在校园里,控制住打游戏的冲动,管理好学习和课外活动的时间,处理好个人感情,谨慎用钱拒绝提前消费等。寒暑假回家的时候,要跟父母聊聊自己的专业,聊聊自己的规划和职业前景。当然,得事先做好功课,用自信和准备,赢得父母的信心。
和父母做成朋友,其实正是心理上成年的标志。转型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但是从大学入学起,这个转型必须开始。
作者:钱军辉(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教授)
编辑: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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