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个周五晚上,门铃响起时,我和家人都在家。我打开门一看,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你好,约翰,”他说,“准备好改变世界了吗?”
他一进屋就打开盒子,把一台Apple II 放在餐桌上,推到我3岁的儿子克里斯的面前。在演示完那台计算机如何运行之后,乔布斯对他说,“如果你爸爸来给我工作,这台计算机就是你的了。”
▲Apple II:苹果公司制作的微电脑,上市于1977年6月5日
后面的故事,在这里先不讲,留给我正在写的新书《我在苹果那些年,和我所认识的乔布斯》(My Years at Apple and the Steve that I Knew)。
那天晚上,乔布斯和我聊了技术和计算机的潜力,聊他对未来的看法。到他离开时,我也开始相信,计算机科技似乎拥有无限潜力。
但更触动我的,是看到我的儿子一个周末全身心沉浸在计算机中,完全忘了看电视。
一个三岁的孩子,十分开心地学习,不是因为父母或老师的要求,而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学。儿子脸上兴奋的神色,让我看到了乔布斯对未来的展望。
到高中时,我的儿子克里斯已经是一个会设计、能编程的软件专家了。他开发的数字交互演示系统,在加利福尼亚高中历史博览会上,让评委们惊叹不已。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系之后,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参与设计eBay的网站 。
简而言之,我的儿子成了新一代“数字原住民”的第一批人。
与我们分享这段故事的是约翰·库奇(John D. Couch),苹果公司首任教育副总裁,乔布斯亲自招聘的第五十四号员工。
作为携手乔布斯创造苹果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之一,库奇目睹了一个伟大的想法是如何改变人们工作、生活、学习的方式。
他前一阵子发布的新书《学习的升级》,阐述了标准教育模式与人工智能社会的脱节,提出了重塑教育的必要性。这本书也从侧面展现了苹果公司多年来对于教育的一些思考和行动。
库奇亲自参与研发了一种科技+教学模式 —“挑战式学习”(Challenge-Based Learning)。
库奇认为:我们需要增加学生的自主权,为知识建立参考系,使学习变成一种具有相关性、创造性、协作性和挑战性的活动。
▲约翰·库奇
许多读者赞同库奇对教育的构想,但他们也指出了创新教育普及难的现状。同时,中美教育系统如何面对人工智能时代机遇与挑战,也成为了读者们的疑思。
提出一个具有前瞻性的创新教学理念,是改变教育的第一步。然而,具体到理念的实施与推广,就需要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
科技加持的个性化教育,能否挖掘学生潜能?
在新概念、 新名词层出的当下,创新教育如何突破瓶颈?
是否存在一些创新型的北美学校,值得我们去借鉴?
带着这些问题,约翰·库奇与我们分享了他在家庭教育与创新教育中的趣事和感想。此次访谈,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贴近生活的启发。
*以下是约翰·库奇的采访实录,为方便阅读,文章以第一人称呈现。
别告诉我要“现实一点”
1912年,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创立并资助,自称为“普通教育委员会”的组织宣称:教育的目的应该是为普通学生提供“标准教育”。这本质上就是将这些学生培养成工业革命中的蓝领工人,而不是具有思想深度或创造力的人才。
AI时代,我们整个社会,其实都要面临挑战与变革。然而,当其他行业都在进行升级时,我们的教育仍在原地踏步。不得不承认,当下的教育模式,依然是上世纪工业革命时期的标准教育。
出于本能,人们潜意识会抗拒改变。他们会想:我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中长大成人,所以它也能令我的孩子顺利成长。
当前的教育系统,可能并不适合培养科技社会需要的人才。所以我工作的出发点,就是启发家长,让他们去思考教育潜藏的可能性。
你可以想一想,科技是怎样扰乱大多数行业的。
打个比方,酒店经营界没有料到爱彼迎Airbnb的到来,有线电视也没有料到流媒体(例如:Netflix)的到来。而在未来,人工智能将替代所有重复性的工作。
传统的标准教育虽然强调教育公平,但却造成了更大的不公平。我认为:技术可以成为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强大的教育均衡器。
为了实现均衡,学校要真正地结合科技与教学。然而不幸的是,大多数学校只是把技术,当做提高传统教育效率的工具。
比如说,原本学生从课本中获取信息,现在从网络上获取信息。即使你给每个学生一台苹果电脑,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课堂模式,学生还是处于一味接受的被动状态,而没有主动地探索、理解或创造“新事物”。
我觉得伊藤穰一(Joi Ito,MIT媒体实验室主任) 说的很好:教育是别人对你干的事,而学习是你为自己做的事。
重塑教育,重在个性化学习,调动每一位学生的内在动机,释放终身学习的潜能。学生可以在“挑战式学习”中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并与社会建立更紧密的连接。
很多人觉得我太理想主义,总是告诉我要“现实一点”。但几十年前,他们还觉得人类不可能登上月球。而当乔布斯预言未来会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时候,他们也说他“不现实。”
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改变现实,因为创造和创新可以改变现实。
天才儿童在身边
重塑教育的挑战之一,就是需要一个新的评测系统。
当前的标化考试,测量的仅仅是短期记忆,并不能说明一个学生的潜能、思维和创造力。学校在用条条框框来筛选学生的过程中,同时也丢失了很多天赋异禀的学生。
有人曾问世界顶尖的哈佛大学生物学家:如何能判断我家初二的孩子是否有潜能成为科学家?
这位科学家的的回答是:不要去看智商,看好奇心,因为我所知道的所有科学家都是好奇的。好奇心是激发科学研究的原动力。
▲爱因斯坦:我没有特殊的天赋,我只是热切地好奇。
我认为,关于如何测量潜力和创意的研究还是太少了。
宝丽来(Polaroid)的创始人艾尔文 ·兰德(Erwin Land)博士与NASA合作开发了一项创造力测试,结果显示:98%的5岁儿童具有创造力,而成人仅2%。
横在5岁和成年之间的,是教育。
▲相关研究数据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能够,给创意和潜能做一个度量衡,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可以保护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幼儿园(Kindergarten)的本意是“孩子的花园”,这个教学理念是一位名为弗雷德里克·福禄贝尔(Fredrick Froebel)的德国教育家,在1846年创立的。
孩子们在“花园”中自由活动、尽情玩耍、肆意探索;走进大自然,再从自然中归来。
福禄贝尔认为,孩子的创造力是与生俱来的。孩子们总是在观察自然界中的事物,他们用玩具来模仿那些抽象的形状,在这其中锻炼想象力和创造力。
因此,他设计了一套供孩子边学边玩的玩具模型,并将其命名为“福禄贝尔的礼物”(Froebel Gifts)。至今,麻省理工的建筑学院还将这组玩具用于教学。
▲福禄贝尔设计的玩具
创造天赋迸发的环境
我和哈佛大学教育领导奖获得者,贾森·汤(Jason Towne),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全世界寻找那些,运用挑战式学习或类似教学模式的学校。
我们看到的最好的挑战式学习课程,来自墨西哥的一所学校,Varmond School。过去几年中,它一直与一家软件公司合作,为3至16岁的学生,创建了基于联合国202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课程。
该校的学生们,每个学期都会选择一个主题,上学期的主题是“能源”,六年级的学生们,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可以给手机和iPad充电的太阳能背包;一年级的学生们做了一个太阳能微波炉。
你可以想象,当孩子意识到“我也可以做点有贡献意义的事情”时,这对于他们的自尊心有多么大的提升。
▲Varmond的学生正在操控机器人
与此同时,我们在巴西开设了一门软件开发课,召集了一百名志愿者学习。
在“挑战式学习”的框架之下,我们发现这实际上是一门创业课,因为许多学生开发的软件都成为了新企业的基础。
举例来说,一组学生发明了一款帮你测算最合理的打车价格的软件;另一组制作了一款将全国的电话区号简易化的软件;还有一组与巴西国家医疗保健系统合作,为陪伴阿兹海默症老人的家庭,开发了一款特殊的软件。
当苹果举办一年一度的全球开发者大会,为获奖学生颁发奖学金时,巴西以压倒性的优势大获全胜。
其实编程、设计思维、互联网创业都可以归在“挑战式学习”的伞下,这些活动在本质上都是一种挑战。而在挑战中,学生们潜在的天赋得以脱颖而出。
所以我们提出“挑战式学习”并不是说它是一个全新的东西,它早就在了,只不过以前我们不这么称呼它。
▲WWDC:苹果全球开发者大会
我们的另一位合作对象,是一所名为Oxford Day Academy的实验学校,位于美国旧金山湾区。掌管这所学校的校长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马洛里·德文诺博士(Mallory Dwinal)。
人们应当很难相信,一位获得了牛津大学博士学位和哈佛大学MBA,精通包括中文在内7种语言的罗德学者,会跑去为那些学业水平落后同龄人2-3年的移民子女专门建一所学校。
马洛里的博士专业是教师培训和职业发展。她指出:师资严重短缺和教学方法落后,是美国教育系统的两大问题。
因此,Oxford Day Academy的教学方法,结合了拥有2000年历史的牛津大学导师制和最新的“挑战式学习。”
▲马洛里·德文诺
库奇相信,教育的变革必然是由点到面、自下而上的。结合上文谈及的三大项目所形成的全新生态系统,新时代教育改革的方向,似乎已经显出雏形。
库奇引用了甘地的名言:成为你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看到的改变。
创新教育,起始于理想,付之于行动。所有理想主义者那股拒绝“现实一点”的精神,都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作者:子慧
编辑:储舒婷 陈孙杰(实习生)
责任编辑:顾军
来源:外滩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