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990年出生的人29岁——第一批90后开始集体“奔三”。
当90后纷纷调侃自己开始发际线上移时,很多人还没意识到,曾被称为“第一代小皇帝、小公主”的80后,已经妥妥地步入了“中年人”行列。2019年,最年长的80后39岁了。
眼下,大部分80后都身处上有老、下有小的“夹心层”,他们既是痛并快乐着的中年“老父”“老母”,也是分身乏术的“独一代”。
而曾经身上贴着任性、自我、一言不合就辞职等“标签”的90后呢?他们有的已结婚买房,有的在职场中一点点雕琢心性脾气,当然,还有人知足地守护着自己的小确幸。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80后、90后,正经历着他们这一代人的青春蜕变。
毕业后回家乡还是留沪?各有各的好
2017年夏天,1992年出生的叶弈麟一拿到同济大学硕士学位证书,就收拾行囊,踏上了归乡的旅程。工作在老家成都,还是自己喜欢的轨道交通行业,那阵子,叶弈麟特别开心。“中国城市人口多、空间相对较小,轨道交通在城市化进程中大有可为!”读研的几年里,他坐着地铁把上海地铁线路周边都“考察”了遍;外出旅行,也一定要去当地的城市规划馆看一看。在他看来,正是轨道交通串联起了一座城市发展的大动脉。
叶弈麟盘算了一下,成都也算一线城市,但生活成本比北上广要低,工作节奏也没那么快,兼顾“苟且和远方”。更重要的是,老家有很多亲朋好友,生活有归属感。
在叶弈麟决定离开上海的时候,同窗顾海涛做了完全不同的选择——留在上海,必须留下。
几经面试、选岗的波折,顾海涛进入了一家合资企业工作,负责信号设计。虽然这不是他最中意的岗位,但公司能解决落户问题,而且也算专业对口。
一年后,顾海涛在上海落户、买房、买车,还结了婚。说到这些,顾海涛感受到了压力:房贷、工作和生活,没有一项是容易交差的。为了这套位于上海远郊65平方米的房子,他和妻子每月背起了一万多元的房贷,由于距离太远,他每天早上六点就坐上了通勤的地铁。至于工作,更像是消磨时间。“我更喜欢挑战性更强的研发岗位,而现在不少研发都有‘套路’,有成熟的模板可以直接套用。”顾海涛也想过转岗或者跳槽,抑或自己创业,甚至考虑过进修MBA,往新工科方向发展,但终究没有勇气试一试,因为“试错成本太高了。”
每次说起自己的好友叶弈麟,顾海涛总是很有感触,“我很羡慕他,在北上深的生活压力确实有点大。”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上海。”1993年的湖南妹子王小敏说,“回老家的话,就算在省会城市长沙,我的专业也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和男生相比,女生在北上深不仅要考虑生活压力,还得为自己的人生大事着想。一位生于1994年的名校女硕士坦言,“如果回到家乡,所学专业浪费了不说,更现实的是,能配得上自己的家乡男寥寥无几。”
成长中的90后们,既想为生活创造一些意义,又想逃离压力,于是选择在两者之间彷徨。
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要使它鲜活起来
工作一年后,叶弈麟开始觉得“坑”。首先,工作节奏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惬意。轨道交通这个行业属于“全年无休”,一天24小时都得有人在岗。“每四天要翻一次班,上夜班的时候就要浸在机油的味道里工作。”叶弈麟说,自己的工作属于市政建设领域,行业薪水低于市场水平,“性价比不高。”其次,企业管理更重人情关系,看不惯一些处事方式却也无可奈何。
无论城市大小,初出茅庐的90后们多少有点“怀才不遇”。“如果你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那是因为其实你没有才。”1992年出生的王光洙,因为早踏上社会几年,看得更加实际。如今作为项目经理,王光洙经手的项目已有二三十个,“才华要足够拔尖才能受人赏识。就像玩电脑游戏,玩得好的高手有那么多,能成为职业电竞选手的又有几个?”其实,他的潜台词是,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
2013年,酷爱游戏电玩的王光洙选择进入游戏行业,做的是时下热门的电竞直播。“曾经为了做一个项目,项目组八个人得安装一百台电脑。”王光洙回忆说,刚刚入行的时候,中国的电竞行业也才起步没多久,有些无序,有些混乱。“刚开始那会儿,工资连三千块都不到,做着做着一家公司就倒闭了,我就在家当了大半年的待岗青年。”王光洙说,失业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换个行业,还是坚持下去?以后的生活到底何去何从?”那阵子,王光洙的内心遭受着极大的自我怀疑,并一直处于对未知的不安之中,但他却从来不曾犹豫过自己当初的选择。“这是我喜欢的东西,也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项目制企业的共性是,项目做得多,赚得也多,不过工作量往往并不能由自己的主观意愿决定。
2018年毕业后,王小敏进入一家业内知名的设计公司,负责楼宇通风管道设计。每当承接一个大项目,整个公司都要通宵赶进度。在实习阶段,靠地铁通勤的王小敏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正式工作后,她直接在公司附近租了房,每天八点到公司,凌晨十二点睡觉。尽管身心疲惫,但王小敏从没觉得不正常。
“工作其实还好。”王小敏说,每个项目的截止时间是固定的,只要能按时完成任务,每天做些什么、做多少,全都由自己说了算,工作节奏很自由。更关键的是,在这种做项目的公司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截止时间”,共同完成项目流程上的每一环,人际关系相对简单,“比起大企业,这里没什么等级制度,大家在一起更像是一个大家庭。”王小敏说,自己一旦进入到无人打扰的画图状态,就沉浸于“天人合一”的状态,心无旁骛、全神贯注,“这种工作状态令人愉悦,很舒服。”
但这种工作强度能持续多久呢?按照过来人的说法,设计这个行业很大程度上也是吃“青春饭”。年轻的时候通宵达旦地工作、考证,等积累了一定的职级及工作经验后,才能转为管理岗位,离开堆积如山的图纸。这期间的耗时动辄十年,也是一名大学生毕业后最宝贵的青春。“人是在不断发展的,如果总在自己熟悉和喜欢的环境里,会不会错过其它的精彩和可能?”一月下旬的一天,王小敏从满屏的图纸中抬起头来,认真地在微信上写下这段话。
尽管工作还未满一年,王小敏也有点焦虑。不过,她已学会了调节,“我没有离开,至少说明目前的工作最合适现在的自己。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不要将它当作负担,而要使它鲜活、生动起来。”
耐心成长,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会值得
90后的乐观在于,相当一部分人,对自己的成长抱有耐心。
“我们这一行啊,越做越顺手,越做越容易,越做越有意思。”理发店里,1994年出生的段誉一边替客人剪头发一边说。2011年7月,河南人段誉孤身一人来到上海学手艺,十月国庆回老家,他剪了人生第一个发型——“客户”是爸爸,剪的是光头,“因为剪着剪着就剪坏了。”段誉说。
理发这门手艺,看似容易,其实门道很多。为客人剪什么发型,需要根据脸型、头型、发质量身定做,同一个发型,不同人需要不同的剪法,功夫既在手里又在脑子里。学艺之初,一般学徒工都得从“洗头”这门基本工起步,一天下来,双手因长时间泡在水里而严重蜕皮,要是遇上冬天,皮肤开裂,刺骨地疼。“那时候真不想干了。”段誉说,要是再遇到染烫密集期,手指甲全被染成了红褐色,手指头跟红萝卜一样。
为了加强练习,白天他在市区跟着师傅学艺,晚上再跑到郊区替人五元理一次发,每日往返市郊之间,竟只用了一年就出师了。“受的苦都是值得的。”熬出来后,段誉觉得之前的磨练是必须经历的,“学校里老师教的都是死知识,只有自己积累的、学来的,才是活的。”
如今,段誉和几个好朋友合伙开了自己的理发店,虽然全年无休,忙起来一站就是一天,不过段誉觉得很开心,毕竟眼下的生意全是自己掌控的。“手艺好,自然回头客就多,生意也就越做越好。”段誉说。
2018年的某个夜晚,王小敏下班后从公司一路跑到外滩,跑步是她有效的减压方式。看着外滩那边林立的高楼,她指着其中的某一幢说:“这是我们设计的。要是没有我画的管道,这么高的楼可怎么通风哦。”
当叶弈麟和朋友闲聊,地铁调度中心的那些囧事、趣事总是被他说个不停。叶弈麟认为,找到工作的价值感是非常重要的。
至于顾海涛,虽然深感生活的沉重,可每当想象着十年后,他在上海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觉得又有了闯劲。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见习记者 金婉霞
编辑:顾军
责任编辑:任荃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