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时回国任教,37岁时评上教授——在很多人眼中,A教授事业有成。但即便评上教授,也仍然会面临着“中年焦虑”。平时每天下午,他把女儿从小学接回家,等妻子下班回到家,他便像别人欠他什么似地,虎着脸去学校。很多媒体报道大学教师和科研工作者,习惯于反映他们的科研经历、科研成果和奋发向上的精神。但其实,大学教师也有人性的弱点,也会遇到工作和生活的困境。
而且,做科研也并非简单的化学反应——投入原料,产物就出来了。心理健康、人际 (师生、夫妻)关系处理、时间管理,都是做好这份工作必需掌握的技能。如何面对常见的中年焦虑?无非就是健康的身体、强大的心理、好的计划能力和时间管理。同时,要意识到凡事不用太有压力——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如愿。但愿这也能给那些渴望从事科研或者高校教学工作的年轻人一些启示。
事必躬亲,对工作近乎挑剔
很多研究生导师都让研究生们分担一些杂事,但A教授喜欢亲力亲为。他从未让研究生帮忙起草科研项目申请书;也没有把学术期刊投稿系统的账号和密码告诉学生,让学生代投论文稿。他会亲自去交办公室电话费、财务报销单——“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学生,走几步就当我锻炼身体” “怕学生到时候发不出文章毕不了业,怪我让他们做杂事”。实验室搬到了新校区,暂时没有实验用去离子水,他开车拉着学生,带着几个水桶去主校区打水。
他会隔三差五地到实验室看学生做实验。他经常能 “逮”到实验中的问题,比如学生做液相反应时搅拌速度过慢、用离心机离心时两根离心管的重量不一致。他甚至还发现有的学生不恰当地处理实验数据。这就使他对学生更不放心了。
学生把论文稿交给他修改,他从不 “画大饼”说 “至少能发 《自然》子刊”。他指出其中的漏洞,让学生补做实验,但有的学生说: “如果我补了,你能保证我发影响因子几分的杂志?” “别人不做这个实验,文章不也发表了吗?”听到这话,他心里会堵好一阵子。
尽管对学生时有不满,但他一旦改起学生的论文来,就比谁都着急,在平日的晚上和周末,他也到学校赶工。他的裤袋里总有一张任务清单。如果清单上有好几项任务 (比如审稿、改论文)没有被划掉,他就浑身不自在,总想着快快完成。
他不仅抓学生科研,甚至还过问学生的私事——“毕业后想干什么?” “每个月学校和课题组发的钱够不够用?”一旦课题组研究生出现思想困惑,他又当起了 “人生导师”,花很多时间和学生讲道理。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出很强势,但一旦学生提出个性化发展需求(比如请假几个月复习托福、GRE),他就显得优柔寡断。放手让学生去做吧,有可能会影响课题组的生存发展;而不让学生去做吧,又怕影响学生职业发展,自己也下不了狠手。他会翻来覆去地想。
科研的焦虑蔓延到家庭
A的妻子S和A在同一所大学任教。她需要在入职六年时接受严格的“非留即走”考核。无形中,A的心里又添了一张任务清单。
A总是问 S:“你学生的文章修改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能投稿?”“你什么时候能评上教授?你的同事会支持你吗?”
有时S告诉A一些工作上的事,A总能找出“纰漏”,并发表咄咄逼人的意见。对妻子,他总是 “恨铁不成钢”——写论文慢、写述职材料时不善于 “包装”自己。
他只得自己 “冲在前面”——平时每天接送小孩,并尽可能让妻子多工作一会儿,他也会自己守在小孩英语学习班的门口。但这常常无形中增加了他心中的焦虑,毕竟他也希望在工作上投入更多时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尽管很多人说A教授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还是会焦虑:担心研究生不给力、科研项目难申请;担心自己事情多、时间紧,担心妻子“拖后腿”。
潜意识里,他希望什么都是顺畅的——学生是自觉的,小孩是乖的,妻子的工作表现是完美的。一旦他看到不完美的事情或者遇到压力,就烦躁了。
他坦言,他对妻子的工作 “挑刺”,有时是他心理压力大的本能反应——他自己的工作搞不定,所以才通过 “找茬”来转移焦点。
和一切行业的从业人员一样,遇到各种事情是难免的,就像人的体内有各种细菌。细菌也有好有坏,坏的细菌并非一旦存在就使人活不下去。情商高的人能和各种纷至沓来的事情共存,就像人和体内的细菌共存。但情商低的人只会抓狂,把紧张的情绪带回家。
论文被《自然》及其子刊的编辑直接“枪毙”、评教授遭遇“滑铁卢”、亲人去世、配偶发飙,这些都是科研人员会遭遇的挫折。遭遇工作挫折时,很多人都曾歇斯底里地哭着说自己再也不做科研了,但学会心理调适是必需的。
去年年底,S高票通过了 “非留即走”考核。如今,她每天都有事情忙着,还会有新的科研发现。 “既能和学生讨论科研,又能开会报告科研结果,科研经费也不缺,小孩也茁壮成长,还有什么可以焦虑的呢?”
作者:马臻(复旦大学教授)
编辑:郝梦夷
责任编辑:李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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