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风成韵:宋代社会的文艺生活》
黄博 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以文人士大夫的文艺生活为核心,通过描绘宋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布衣村儒的日常生活,展现宋人的神采风韵。作者以宋代各阶层文化人的文艺故事为叙事主线,揭示宋韵文化的审美意涵和生活情趣。特别是选取代宋代文艺生活中的代表性人物作为主角,通过富有趣味性的轶闻和逸事,将宋韵文化的学术成果以通俗易懂、赏心悦目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作者流畅轻快的语言,配以宋代文化的艺术结晶——绘画、书法及各种文物,将文学性与视觉性结合起来,图文并茂地让读者多方位地感知宋代文艺生活的各种应用场景,既有厚重的历史感,又有生动的现场感。
>>内文选读:
文坛“顶流”的天价稿酬
“润笔”一词诞生于高颎为李德林向郑译索要“稿酬”的戏笑之中。此后,中国人将文学写作所得的报酬称之为“润笔”。唐宋以来,在“润笔”一语的基础上,又衍生出“润毫”“濡毫”“濡润”等词汇,表达的都是相当于今日稿费、稿酬的意思。
皇帝掌握着政治上的权力,而文人士大夫们掌握着文化上的权力。“《礼经》谓,称扬先祖之美,以明著于后世,此孝子孝孙之心也”,范仲淹在一篇墓志铭里引述的《礼记》之言,道出了子孙后代为先人访求名家书写墓志碑文的真意所在。为了让父、祖有个好名声,子孙们往往不惜花重金请文坛大手笔写作墓志。
仁宗前期曾当过参知政事的程琳,为人比较贪财,据《宋史》记载,程琳曾乘人之危,千方百计地巧取他人的宅第,连皇室宗亲的产业都被他算计。程琳贪赃枉法,罪证清楚,在当时名声不佳。但在后世,程琳的官声竟还不错,据邵博所说,这是因为程琳的墓志帮他“洗白”了。此事因为当事人都是当时的重臣和名人,邵博只能不点名地说:“自某公死,某公为作碑志,极其称赞,天下无复知其事者矣。某公受润笔帛五千端。”这篇墓志之所以吹得如此天花乱坠,原来是因为某人拿了程家多达五千匹绢的天价润笔。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宋代的绢价。王安石在仁宗后期任舒州通判,曾与舒州的司理参军李冕发生争执。事情的起因是,李冕断案的时候经常高估绢价,王安石诘问李冕为何老是如此。李冕回答说:“诚知市卖一绢钱七百,然必高之为千二百者,以计赃难满匹,可以缓穷人之死故也。不然三绢杀一人矣。”原来李冕这么做是故意的,为的是救犯了盗窃罪的穷人一命。不过,我们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当时的绢价大概在七百文到一千两百文之间。五千匹绢的价值,大概有三四千贯。
仁宗后期,当时一个大县的县令,其月俸也才不过18贯,小县的知县才只有12贯,翰林学士的月俸为120贯,宰相的月俸为300贯。给程家写这篇墓志的润笔,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县令15年的收入,即使是翰林学士这样的中高级官员,也要两年多才挣得到这么多。甚至哪怕是工资最高的宰相,靠月俸,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赚得这么多钱。
在宋代,墓志碑记的文章因本身所具有的“广告属性”,是所有文体中润笔价格最贵的了。当时文艺圈“顶流”的润笔价格,大约在五百贯到一千贯之间。前面已经讲过的王珪为高琼、高继勋撰写神道碑所获的润笔,光银、绢就各五百(两、匹),再加上金腰带和名贵的衣服套装,当不下两千贯,这在当时的碑志润笔中已算是天价了。但这是一个特例,大部分的墓志碑记,哪怕是知名文人士大夫的手笔,肯定不会这么值钱。
因为这篇墓志的“丧家”,不是高家,而是神宗。高继勋的孙女,是英宗的皇后,神宗的母亲,也是当时大宋王朝的皇太后。不过话说回来,因为神宗所给的价值两千贯的润笔,包括了高氏父子二人的碑文,这是两篇碑记的润笔啊!平均下来,每篇碑记的润笔,只有千贯而已。
一篇碑记值一千贯,这大概是皇家为润笔而出手最大方的一次了。哲宗时,翰林学士范祖禹奉命为神宗的同母弟魏王赵頵撰写墓志铭,赵頵的儿子怀州防御使赵孝诒,给范祖禹的润笔是“银二百两,绢三百匹”。魏王墓志的润笔,约值五六百贯,比前面高氏父子碑记的润笔又便宜了一半,这大概是因为,付这笔钱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室近亲。
赵孝诒与哲宗算是堂兄弟,他并未继承其父的魏王爵位,只是一个挂名的防御使而已,虽然按元丰改制后的新规,防御使的月俸钱高达20贯。事实上,防御使虽然无实权,但也是出名的工资好、待遇高。其月俸,仅次于三公、使相、宰相,而与知枢密院事、门下侍郎、中书侍郎等“执政”级高官相同。可即便是拿着高薪,赵孝诒要凑齐这笔五六百贯的润笔费,仅靠俸钱,得不吃不喝存上两年多才行。
王珪和范祖禹都是翰林学士,在文坛和官场的名声也不小,如果说像欧阳修、苏轼这样的算“天王巨星”的话,那王珪和范祖禹至少可以算是“三线明星”了吧。加上,他们的“客户”还都是皇室中人,上述故事中,他们的润笔费在整个宋代社会中肯定是金字塔顶端般的存在。
我们再看一个例子,这个例子应该可以更真切地体现宋代润笔收入的一般状态。据说,宋初南唐亡国的时候,徐铉作为降臣,从江南到开封定居,买了城中一处宅子。一年后,徐铉碰到原来房子的主人,发现他“贫困之甚”,因而把他叫来,问他为什么搞成这样。在一番言语之后,徐铉大概是明白当初买房时,自己占了房主的大便宜。徐铉是个厚道人,于是决定补偿一下这位前宅主,此时正好碰上他发了一笔大财,于是他得意地说:“予近撰碑,获润笔二百千,可赏尔矣。” 北宋前期的徐铉,当时在文坛的风采和名气,大概不输后来的欧阳修和苏轼。从这个故事可知,他一篇墓志的润笔可达200贯,所以正常情况下,欧阳修一篇墓志的润笔,也应该在两三百贯左右。
作者:黄博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