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林总总的电视剧海洋中,女性观众的偏爱类型名单上,偶像剧总有一席之地。偶像剧往往以一种精巧而轻松的方式对话观众,给予观众一种如在云端的浪漫想象。不同年代偶像剧的人物设置与剧情安排并不完全相同,不同的“偶像”和不同的“偶像情感”,折射出的是不同时代女性的爱情桃花源,和一些自我认知心理的变与不变。
近年来,无论是《去有风的地方》的清新治愈,《爱情而已》的热切勇气,还是《夏花》的浪漫旖旎,《苍兰诀》的曲折深情,偶像剧依然用精致的容颜妆点爱情,用细腻的情节拨动心情,在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的心中营造对浪漫的丝丝憧憬。偶像剧是一场日常梦境,对观众有一种替代性的使用与满足,如同亲历一场浪漫故事的荡气回肠。而当下流行的偶像剧中有些元素不同以往,它们承载了当代人的何种感情向往?
偶像剧的男女角色:被强化的女性独立与男性温柔
虽然偶像剧里的男性角色往往构成了女性观众钟情的对象,但事实上女性角色也至关重要。作为女性观众的“化身”,不同年代偶像剧的女性角色尤其是女主角的塑造,需要具有与观众共鸣的能力。近年来的偶像剧中的女性角色虽然不少还具备着传统的“灰姑娘”“淑女”等形象,但更多更丰富的女性形象已经在爱情故事里出现。《夏花》的何冉对爱情的主动出击,《爱情而已》的梁友安在事业上的聪慧能干,都是女性形象回应女性观众对于独立、主动性格的需求的具象表现。哪怕是相对受限良多的古装偶像剧,仍有带有一定灰姑娘色彩的《星汉灿烂》的程少商或《苍兰诀》的小兰花,前者的我行我素、后者的柔韧坚强,也仍然与现代女性的心理需要构成了某种共鸣。
女性形象中的另一要件是爱情故事中女性竞争的削弱与退场,恶毒女配角、狗血三角恋等在偶像剧女性形象的塑造中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更多是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的互助和理解。虽然这些作品中的女性独立和女性情谊有时简单美好得令人生疑,但却是当前颠扑不破的观众看点。
而对应地,男性角色作为女性观众情感的投射,甚至是某种理想异性的具象,则也显出了更现代的处理。无论本身是如何身处于古典社会性别秩序中的大男子主义,都需要在女性面前融合更具现代气质的绅士、温柔、体贴等特质与时俱进。“霸道总裁”变体如《苍兰诀》的东方青苍,在心仪女性面前也“百炼钢成绕指柔”,背负传统社会秩序与责任如《星汉灿烂》的凌不疑,也始终在倾慕对象面前显示呵护与尊重,而现代社会中的多面能手如《去有风的地方》的谢之遥,在乐于助人多项全能的同时,也始终亲切体贴,更不用说《爱情而已》的宋三川,热血拼搏的运动员外衣下,是对心仪女性的手上划破伤口,都事无巨细关心的细腻温柔。总体而言,近年来的偶像剧的男性角色塑造降低了对女性的规训,强调对女性的性格、事业、梦想的尊重,投射的是女性观众对男女平等的渴望和对情感关系之中理解和支持的需要。而对应的一些带有过强传统男女性别观念塑造的男性形象,则很容易被观众斥之以“油腻”而被抵抗和拒绝。
偶像剧的恋爱叙事:“恋爱脑”和“玛丽苏”的退场
偶像剧往往是以恋爱为中心展开故事,而不同时期的观众对浪漫则有着不同的定义与理解。近年来越来越多偶像剧的恋爱故事中,爱情中心主义逐渐消退,爱情圆满不再是一些故事的唯一目的,而是女主角成长历程、人生经历的某种美好奖励,爱情事业两手抓、恋人自我都重要的观念在众多故事里逐渐深入人心。
即使是女性事业塑造相对局限的古偶剧中,无论是《星汉灿烂》程少商的坚持自我,还是《苍兰诀》小兰花的心怀苍生,爱情也开始褪去了魅力的唯一性。而《请叫我总监》的女性奋斗,《爱情而已》的职场起伏,则都构成了这些都市剧除了男女主角互动外的另一重要看点。女性观众需要通过偶像剧获得某种爱情的替代性满足,需要“嗑CP”来获得某种恋爱心理的假想化体验,但哪怕在幻想之中,也同时存在着女性对个人价值、独立身份等的底线认知,这些都越来越体现在了偶像剧的设定和观众的对应反馈评价之中。
在偶像剧的爱情进程中,女性角色的“恋爱脑”也在逐渐淡却,“玛丽苏”模式也逐渐不受待见。很多女性进入恋爱也并不影响其人格的独立与完整,并不需要男性尤其是多位男性的包围与加持,去大理的许红豆如是、在深圳的梁友安亦如是。《夏花》中的何冉虽然面对心动一腔热忱一往无前,但是作品也给予了年少、绝症等设定,为其的“恋爱脑”给予了充分的铺垫,以爱是一种珍惜有限生命时间的方式,来合理化其对爱情的执念。
偶像剧的戏剧意味:甜与虐的爱情童话和热与冷的现实温差
偶像剧的基本逻辑还是爱情童话,而甜宠风格在近年来越发热门,虐恋则基本只停留在古装偶像剧中。偶像剧的甜宠与虐恋是两种殊途同归的味觉,核心主线都是高纯度的爱情书写。无论是甜宠还是虐恋,其戏剧冲突往往都来自于外在,都无关乎男女主角矢志靡他地彼此认定。无论是甜如蜜糖或虐入愁肠,其核心都不改“人生自是有情痴”的爱情童话。
宠爱的情节当中盛放着“无条件的爱”,《星汉灿烂》的凌不疑在无数个程少商需要的时刻坚定地守护与表白,《苍兰诀》的东方青苍对小兰花知冷知热的细心呵护,《爱情而已》里宋三川为梁友安一次又一次地挺身而出,是一种恒久不变的对“骑士精神”的审美。而虐恋的情节之中常常有情义两难的命题,包含的与其说是对有情人的考验,不如说是对爱情的直接估价。在偶像剧的爱情天平两端,值得和爱情并提来论及取舍的,反而衬出爱情的盛大。偶像剧中常存在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即是一种经典估值,不经历生离死别的爱情似乎就谈不上刻骨铭心。
而在古装仙侠的偶像剧中,爱情天平的另一端常常是家族、师门、人间、苍生等更宏大的生命重量,来逼迫相爱的情侣之间做选择、做取舍,这无疑无限放大了爱情的分量和可歌可泣的悲壮。当然在偶像剧的童话基调下,“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难题往往都不构成问题,甚至“真爱化解一切”成为宇宙终极答案也并不罕见,而这样的童话质感,保证了观众既能体会审美层面的荡气回肠,又不至于在观看后有切肤之痛的心理创伤。
甜要走心,虐不刺骨,今天的偶像剧的爱情越发地“轻”,而与现实中婚恋问题面对的工作、成家、育儿等压力之“重”形成反差。当下的偶像剧集,很聪明地与相对消极的婚恋观念之间形成温差。主创选择放弃沉重的现实话题,转而轻巧地选择提供一种情绪体验,以此形成更强烈的补偿和替代价值。所以,不同于现实主义电视剧或者主题创作电视剧,偶像剧在直观上并不那么“接地气”,但却也一定程度上承载与一部分观众真实的心理与处境对话的文化能力与文化功效。说到底,当下偶像剧仍然是一种与观众对美好感情憧憬密切相关的类型剧,停留在成为观众体验人生百味中的虚拟爱情代糖的层面,如何在成为观众爱情代糖的基础上,提供更加口感丰富的百味体验,让甜有回甘、爱有余韵,成为观众在现实生活中也能触及与习得的生活榜样或恋爱指南,值得偶像剧主创探究。
作者:杨慧(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化产业系副教授)
编辑:郭超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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