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家孙颙2019年出版《风眼》一书,暌隔四年,再出“奇思小说系列”,包括《拍卖师阿独》《哲学的瞌睡》《爱因斯坦的头发》三本,短小精悍,用奇思勾画塑写当代传奇。
《拍卖师阿独》
孙 颙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拍卖师阿独既“毒”又“独”。“毒”是眼光,业界翘楚;然“独”字,另有含义,叫“独腹心思”,那意思是“认死理”。阿独做起拍卖师来,可谓风起云落——他慧眼识珠,力排众议拒绝“赝品”;他仁义坦荡,屡屡得罪大拍卖行老板;他有恩必报,妙手回天,救人于水火,却隐遁埋名。
《哲学的瞌睡》
孙 颙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大学校园里,有教授长袖善舞混迹官场,有教授洁身自好一心学术。汲汲于名利并已身居高位的弟子,意图以庆贺教授生辰为名,组织一场哗众取宠的国际论坛。面对这场已势在必行的闹剧,老教授在论坛上睡着了……洞若观火的“瞌睡”之态,着实意味深长。
《爱因斯坦的头发》
孙 颙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集邮界有一个神秘传说,“二战”之后,流亡美国的犹太画家曾为爱因斯坦设计了一枚邮票。从喀布尔到上海,从上海到巴黎,从巴黎到华盛顿……一场战争硝烟后的“死里逃生”,一枚神秘珍邮的寻觅之旅。得到这枚邮票的我,也许能为这场悬念迭起的寻觅之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内文选读:
松软的麦秆,恰到好处地托起一百五十余斤的身躯。营养过剩,我又懒得在健身器上奔跑,身子过早地发福,胸肌不明显,小肚腩倒是毫不谦虚地顶住上衣。有时,我想用力环抱衣帆,衣帆敏捷地跳开,还咯咯地嘲笑,怕你,怕你,笨重得与狗熊有得一拼。
顾不上多想女孩,心中啧啧称奇,我怎么会有天大的福分,逃过了死神?把我从车上甩出来的抛物线,终端神奇地指向了这堆麦秆,只要稍有差池,抛物线偏离一丁点,我就会被砸在路旁的乱石堆里,此刻绝对鲜血淋漓,华佗再世也没法让我苏醒过来。
这样的奇遇,要是被老妈知道了,肯定去客厅旁的小屋里,在观音像前添几炷香,嘴里习惯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虔诚地供奉南海观音,几十年从不懈怠,因此把善果给了自己的儿子?
菩萨的慈悲,兴许能够普照阿富汗的穷乡僻壤。不过,对世界地理毫无常识的老妈,连“喀布尔”这样的地名,肯定都闻所未闻。其实,老爸老妈,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儿子,会跑到这个旮旯来。几天前,我向老爸要旅费时,他以为我是去新加坡或者泰国玩耍,因为我刚打开一本亚洲地图册,大大咧咧地摊开在桌面上。老爸和我说话时,目光炯炯地扫过了地图册。我不愿意父母干涉我的自由,很少明确说出行动计划,他们往往需要通过某些细节,评估分析我的动向。老爸肯定猜我在家待腻了,出门散心。在他的思维中,亚洲好玩的去处,绝对不会包括阿富汗。
我吃力地抬起脑袋,环顾四野,不由想起“天苍苍野茫茫”的句子。喀布尔应该是处于盆地之中,远方,天地交接的边际,群山的轮廓,像山水画的线条,勾勒得模糊而又清晰。离我不远,那辆倒霉的皮卡,歪倒在公路一侧,继续燃烧;浓黑的烟柱,在开阔的原野上竖起,像报警的烽火,醒目地盘旋升空。没有救援的车辆。公路上空空荡荡。
本来,我是想去喀布尔东面的山区看看,那里有古代王朝的遗迹。一同来阿富汗的铁哥们,忙着找客户谈判,想把他老爸投资的铜矿转让出去。他好心劝我,不要为了看一眼什么王朝的废墟,犯傻涉险,城郊的公路,经常不太平。我没听他的劝,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游客,与阿富汗的哪派哪族均无纠葛,怕啥?谁想,还真是出了事,炸弹不长眼睛,这个道理,挨炸后自然懂。皮卡的驾驶员,那个结婚不久,满脸堆着幸福笑容的小伙子,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一路上,对我挺照料,他是否也幸运脱险,我全然不知,只看到燃烧中的皮卡,没看见他的身影。
视线通往蔚蓝的天空,高远的天穹,竟然没有一朵白云飘荡,所谓蓝天如洗,莫过于此。穷乡僻壤的好处,是大自然的纯净,想象不到的纯净,没有灰蒙蒙的烟雾,更加没有令人窒息的雾霾。
目力所及,唯有湛蓝的天幕,蓝得晶亮,蓝得近似透明,让我联想到老妈胸前的蓝宝石挂坠。
那块宝石切割精致,每一个切面都晶莹闪亮,折射出万千气象,荡漾着人间的奇妙。因为挂坠十分昂贵,只有在重大的家庭纪念日,老妈才会把它从首饰盒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悬挂在自己的胸前。我知道,老爸开始发财的时候,家里还不是十分富裕,老妈五十大寿,老爸咬咬牙,拿出存款的三分之一,从香港的大行,请回了这个蓝宝石挂件。老妈感恩,特别宝贝,实际是珍惜老爸的心意。我曾经笑话过老妈,说这枚蓝宝石挂坠,应该存放在银行保险库里,那地方最安全。老妈瞪我一眼,反唇相讥,说我对蓝宝石的安危如此上心,是别有所图,因为她早就说过,要把蓝宝石作为传家宝,传给未来的儿媳妇,我莫非等不及了?
儿媳妇?我苦笑起来。蓝得透明的天幕上,竟然模糊地闪现出衣帆俊俏的脸蛋,眉宇之中,飘荡着让我无法忘却的迷人的微笑。她的笑容,充满魅力。最为特别的,是她双瞳闪烁出的蓝绿相间的光泽。那种难以比喻的色彩,我活了二三十年,只在她眼睛里见过。
难道是我的脑袋被抛物线甩晕了?衣帆的脸蛋确实出现在湛蓝的天幕上,先是由远而近,接着又渐渐退回远方,淡淡的轮廓,时隐时现,像高明的电影摄影师在玩弄技巧,欺骗观众的视线。衣帆的嘴唇,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殷红的双唇,微微嚅动着,大约还是在嘀咕那个字眼:“好自为之”。
(本文节选自《爱因斯坦的头发》)
作者:孙 颙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