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第一次巡逻任务终于开始了,由一名士官带队,一队新兵在后面紧张地跟着。
夜间巡逻除了例行公事外,也是让我们了解伞兵团团史的课堂,因为我们是新兵,对部队不了解,对营区也不了解,所以巡逻到一个地方,带队士官就会问:这栋楼叫啥名?驻着哪些单位?这个单位是干什么的?擅长什么?用什么武器?有什么历史?团队的歌是什么?长官是谁?英雄人物是谁?甚至会问到这个连都有哪些排,每个排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特殊武器装备,哪个是武器库,武器库的后门在哪,如果有人偷枪你会在哪个位置等问题。
带队士官用那满嘴匈牙利口音的法语反复地问着这些问题, 一方面帮助我们了解这支团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晚上巡逻比较闷,老兵用这种教学方式,让大家的脑细胞处于兴奋状态。
对这些问题,大个子巴尼回答得最好。他是一个年龄小、个子大的加拿大籍法国人,法语说得好,而且从小就喜欢外籍军团。
我和其他新兵,在观察周围、移动脚步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有点儿往巴尼身后躲,想用巴尼那高大的身体来遮挡士官的视线。但再高大的巴尼,也挡不住一队人,何况是那位像神一样的士官,他用余光就能看到我们。当我们走到一处建筑前,终于问到我了。
“你?”
“是!中士!”
“你什么国籍?”
“我是中国籍,中士!”
“太巧了, 一个中国人。这是哪个连?”
“这是CEA ,中士!”
“CEA是什么意思?”
“是侦察与支援连,中士!”
“OK ,有几个排?每个排都是做什么的?”
“呃,一个侦察排,中士,一个狙击手排,还有个反坦克排,还有一个…… ”
“什么?还有一个什么?”
“嗯…… ”
“俯卧撑,你!”
最后一个排我没有回答上来。我从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信息也需要掌握,我很想知道剩下的那个是什么排,另一个新兵答上来了,说是“GCP ”。
这时那名士官就站在我趴着的正前方,用鄙视的口气对我说:“中国人,你知道他刚才回答的GCP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头。那时候我法语还不太好,而且GCP是三个法语单词的缩写,听过,但不知道怎么写。
“你,告诉他!”
“是伞兵突击队,下士!”
“中国人,你知道什么是伞兵突击队吗?伞兵突击队就是特种部队!你知道什么是特种部队吗?”
我刚想说知道,那士官便提高了嗓门,用看出洋相般的一脸不屑瞅着我刚刚抬起的双眼,说:“你知不知道无所谓,特种部队里面没有中国人,GCP里面从来没有中国人!所有的GCP都是精英,是战士!但你们中国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做厨子的,不是吗?”
听到他这番话,当时我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对这种把有色眼镜戴进了眼珠子里的人,解释什么都没用。我那时才当了五个月的兵,法语能力也很有限。这个新环境对我的挑战是很大的,周围的人都一直叫我中国人,而不是叫我的名字。
我有一种忍辱负重的感觉,那个趾高气扬的士官不仅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中国人,认为中国人不可能成为精英。我必须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学习新技能, 让那些不了解我的人看看什么是中国人。
那次巡逻之后,别人放假我训练,别人睡觉我看书。
三年后,我终于让GCP里有了第一个中国人,也是第一个亚洲人!
我要做的就是在训练和工作上尽可能超越他人,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尊重我这个中国人,直到某天早晨起床后他们主动跟我打招呼说早上好,还有晚上睡觉前跟我说好梦。
“早上好!吴,你去吃早饭吗? ”“晚上好!吴,想不想跟我们去酒吧喝一 杯?”这是后来在空降兵学院每个早晨或夜晚的对话,是在我考入GCP后,被派到那里和全法国的军事尖子们一起学习、训练时的日常情景。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在那里我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待遇也一样,大家都是从各个部队层层选拔出来的。
从那时起,再也听不到别人叫我“中国人”。
很遗憾,自从进了GCP,一直到退伍我都没能再见到那位老士官。
(本文节选自《征服法国外籍军团的华人特种兵》)
《征服法国外籍军团的华人特种兵》
朱洪海 著
读客文化 | 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朱洪海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