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学四部曲” 《屠海》《与狼共度》《鲸之殇》《鹿之民》呈现了大地、海洋以及加拿大北部荒原上人与野生动物的关系,立足于唤起人们对环境破坏、野生动物受到虐待和原住民所处困境等的关注,充满强烈的生态意识和人道主义关怀。40年过去,这些作品仍然是具有先见之明的生态经典,一如既往地提醒人们应当如何与自然相处。
《屠海——北美生物灭绝档案》
【加拿大】法利·莫厄特 著
高 见 刘 莹 译
大学问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屠海》详尽地记录了自16世纪西方人踏足北美洲之后的500年间,北大西洋沿岸超过50种动物减少甚至灭绝的过程。原本这里的各种动物铺天盖地,然而随着欧洲移民的进入和商业性捕杀的加剧,包括鸟类、鱼类、哺乳动物在内的物种纷纷遭受屠戮甚至灭顶之灾。
>>内文选读:
极北杓鹬是怎么渐渐灭绝的
极北杓鹬也叫爱斯基摩杓鹬,现已灭绝,16世纪时数以亿计,名字意为“奇幻之云”,因为在秋天,它们总是一群一群地出现,数量之大,把天空都遮蔽了。但随着逐利猎人、商业捕猎者、打猎爱好者、研究者等介入,以利益、消遣、科学研究之名将不计其数的杓鹬杀死,极北杓鹬的踪迹逐渐消失。——编者按
昂加瓦的纳斯科比印第安人称极北杓鹬为疾飞鸟,因为它具有其他鸟儿难以匹敌的飞行能力。其他土著民族给它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但是没有哪个比巴塔哥尼亚土著人所取的名字更为贴切。他们用一个词称呼它,根据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奇幻之云”。这是因为在秋天,它们总是一群一群地出现,数量之大,把巴塔哥尼亚的天空都遮蔽了。
从巴瑟斯特因莱特向西至阿拉斯加州的科策布湾这一带与北冰洋交界的冻原上,住着因纽特人。虽然极地与巴塔哥尼亚相距甚远,但因纽特人也认识这种鸟,并给它取名哔哔啾,以模仿它那轻柔而响亮的啭鸣声,这种啭鸣一响起,就预示着春天的到来。直到1966年时,一位住在富兰克林湾的因努克老人还告诉我,在漫长的冬季里,哔哔啾从遥远的陌生世界返回时的情景:
它们突然飞来,好像天上下着大雪似的。在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说冻原上的哔哔啾很多,多得好像行人面前飞腾的蚊子。每一片草丛中都有许多鸟巢和鸟蛋。孵蛋那个月结束时,地上到处都有幼鸟奔跑,看起来好像地上的青苔在动。真的,它们太多了!可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几乎看不到它们了。有一年春天,它们没来。
他还说,就在同一年,他的族人听说我们正在打第一次世界大战,进行着不可理喻的自相残杀。在随后的几年里,当哔哔啾再也没有出现时,因纽特人推测,它们也许是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大屠杀中毁灭了。导致极北杓鹬灭亡的原因就近在眼前,根本无需费力去查找。
它在极北地区的繁殖地就没有受到过大自然的侵扰。我也不会相信在它的迁徙途中,有任何海上大灾难能够将它毁灭……其他几种鸟类在这种类似的长途跨海飞行中,并没有遇到过天灾。那么导致它灭亡的原因只有一个:人类对它的屠杀。夏末和秋季在拉布拉多和新英格兰对它的屠杀,冬天在南美洲对它的屠杀,最为严重的是,在春天,它们从得克萨斯州到加拿大途中,人类对它们的屠杀。
上面这段话是20世纪20年代美国鸟类学家协会会长A.C.本特博士说的。他一定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因为这位善良的博士他自己就曾以打猎消遣,并以科学研究之名杀死了成千上万只鸟,其中就包括极北杓鹬。
杓鹬属于鸻亚目,鹬科,统称为涉禽或滨鸟,因为它们大多出没于海岸沿线和浅滩。然而,这些直立、长腿、长颈、鸟喙优美地向下弯曲的杓鹬,在山地草甸、草原、大草原和冻原上生活得跟它在海洋中一样自在。
极北杓鹬是北美三种杓鹬中体型最小的,下面我就用纳斯科比印第安人给它的命名疾飞鸟来称呼它。它站起来只有一英尺(30厘米)高,重也不过一磅(近500克),但它绝对是这三种杓鹬中最繁盛的。它们似乎一生都在交配,而且总是密集群居在一起。它们与几百万个同伴生活在一个实际上是紧密团结在一起的部族中。
可是它们所需的丰裕的食物补给点并不近在眼前。它们得从西向东横跨整个大陆,飞行大约3000英里(4800多千米 )才能到达目的地拉布拉多和纽芬兰。那里有广袤的石楠丛生的荒野,上面曾长着(现在仍然长着) 一种低矮的灌木,几乎覆盖了几十万英亩的土地。这种灌木丛结出一种多汁的浆果,个头有豌豆般大小,在七月中旬就开始成熟。这种多产的植物在科学界的学名是岩高兰,但是在纽芬兰和拉布拉多的人们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把它叫作杓鹬浆果。它是疾飞鸟在夏末的主要食物。鸟儿们吃得津津有味,喙上、腿上、头上、胸脯上,甚至连翅膀的羽毛上都沾染上浓浓的紫色果汁。
进食的鸟群给人类观察者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1883年,奥杜邦在拉布拉多南部海岸目睹了鸟群的到来:“它们飞来了……鸟群十分密集,让我想起了旅鸽……一群又一群地在我们船四周飞过,飞向附近的山区。”1864年,帕卡德博士注意到只有一群鸟飞来:“鸟群可能有一英里(一点六千米)见方大小……(鸟儿的叫声) 有时听起来像是风在千吨重船上吹过时发出的呼啸声,有时又像是一队队雪橇驶过时铃铛所发出的叮铃声。”1884年,卢西恩·特纳以艺术家的眼光在拉布拉多北部欣赏着它们的到来:“鸟群都呈楔形,四边像一团烟雾一样不停前后晃动……或像悬垂的长线,螺旋般上升、旋转……有时领头的鸟儿突然俯冲下来,其后的鸟儿也跟着一起优雅地起伏摆动,聚成浓密的一团,倏尔又飞开铺成一张薄薄的纸片……尔后又变成各种形状,难以描述得尽……(鸟群)又飞落在戴维斯因莱特至圣劳伦斯湾之间的平地上。它们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直到地面上好像全是鸟儿。它们以成熟的浆果为食,短短几天就胖得惊人。”
“胖得惊人”四字描述得非常贴切。鸟儿们在啄食浆果一周后,变得十分肥胖。如果飞行中的鸟儿被枪击中,尸体掉在地上时,就会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裂开。在拉布拉多和纽芬兰沿岸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鸟儿的确是遭到了射杀。
18世纪70年代,卡特赖特船长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一个猎人用当时简陋的前镗枪,开一枪就得上一次膛,一天可望枪杀150只极北杓鹬 。一百年后,拉布拉多的猎人使用改良的火枪,一枪就能射杀30只杓鹬。许多渔民在他们打鱼的小船上都放有已上膛的枪,“当鸟群飞过,就会对其进行无差别射杀”。
迈伦·斯温克教授描述了它们是怎样被消灭的:
在(春季)鸟儿迁徙期间对这些可怜的鸟儿所进行的屠杀简直是骇人听闻,让人难以置信。猎杀者们驾车从奥马哈出发,毫不留情地射杀鸟儿,直到他们猎杀了一车的鸟儿。实际上,货车装得满满的,货车上的餐柜也装满了。有时鸟群异常密集,而猎手们的弹药也十分充足,货车很快且很容易就被装满了。
整车整车的鸟儿就被倾倒在草原上,鸟儿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好像堆了几吨煤似的。人们任由鸟儿的尸体腐烂,而猎手们继续射杀鸟儿,然后装满货车,以此进一步满足他们嗜杀的欲望。鸟群很密集,鸟儿们又很温顺,所以每打一枪,就会有好几十只鸟儿被击中。在一次射杀中,一支前镗枪向一群杓鹬开了一枪,就有28只鸟被打落下来。在周围半英里范围内,不时会有一只又一只受了致命伤的鸟儿掉落在地上……鸟群如此密集,当它们转向飞行时,随便向它们扔块石头或其他东西,都能打中。
要靠近这些孵蛋的鸟儿并不困难,甚至能近到25或35码以内 (约30米以内)。在这个距离,猎手们就等着鸟儿们站起来。鸟儿一站起来,就是第一波齐射的信号。受惊的鸟儿往往会飞起来,在空中盘旋几圈,这就为接下来的开枪屠杀提供了充足的机会。有时鸟儿会重新落到之前孵蛋的地方,这时,攻击又会再来一次。当鸟儿们站起来时,威勒先生用一支气枪一次杀死的鸟儿就多达37只。有时猎手们可以看见一群鸟落在两三英里(三四千米)外的田野上,他们会立刻驾着马车赶过去,找到鸟儿,然后继续扫射和屠杀。
请注意,这种屠杀完全是以兴趣爱好的名义进行的!然而到19世纪70年代时,由于逐利的猎手们在东部十分野蛮地枪杀旅鸽 ( 旅鸽曾是野禽市场上的主要商品,人们以为其数量是无限的),所以公众对可食用野鸟的贪欲越来越难满足。
几乎在同一时期,铁路延伸到这些大草原所在的州,这就刺激了堪萨斯州威奇托市的“某些聪明的家伙”用“草原鸽子”的尸体来填补这个缺口。有一批在春天被捕杀、用冰块保存的杓鹬装了几火车皮,它们于1872年被运到纽约。这些鸟以极高的价格被抢购一空,从此就决定了剩余的疾飞鸟被屠杀的命运。
作者:法利·莫厄特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