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徐鲁 著
海豚出版社出版
俄罗斯白银时代的女诗人玛丽娜·茨维塔耶娃(1892—1941),在1919年秋天,写下了一首著名的抒情诗《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这首诗由苏杭等翻译家译为中文后,在中国的俄罗斯诗歌热爱者、尤其是茨维塔耶娃热爱者中,影响甚大。
1997年秋天,我从新疆之旅行回来后,写了二十几首十四行诗,先后以《雪域十四行》和《致一百年以后的你》为的题目,发表在《诗刊》《长江文艺》等杂志上。后者的题目借用了“致一百年以后的你”,并且在题目下引录了两行茨维塔耶娃的诗句,作为“献辞”:
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
我才终于迎来了你!
——茨维塔耶娃
这首诗发表后,被一些女性和生活类杂志转载过。《知音》杂志还把这首诗作为“卷首诗”刊载。可是没想到,也许正是这三行“献辞”的引录,让我自己的这首《致一百年以后的你》,经过辗转刊载后,竟被误传为茨维塔耶娃的原诗二十多年,至今还在被误传。
我大致搜索了一下,目前网络上和各种公众号里,至少有上百个专业朗诵家和普通朗诵爱好者演诵的《致一百年以后的你》的音频或视频版本。有的朗诵得没错,确实是茨维塔耶娃的那首名诗。但更多的朗诵版本,却把我写于二十多年前的这首相同题目的十四行诗,误署名为茨维塔耶娃的作品了。我原本采用的是十四行诗的排列方式,韵脚也大致按照汉语十四行诗的要求来处理的。但是,不少朗诵者在呈现文字排列的时候,又把这首诗拆分成了不知道多少行了。因为我的诗歌原文中有“江南小巷”和“遥远的大西北”这些词语,有的演诵者可能发觉了这个问题,难免会有些奇怪,所以还有人在采用这首诗时,干脆谁的名字也不署,只在诗末注上一句“因年代久远,作者已经佚名”云云。
好吧,这样也算解释得通。借用孟子的那句话:“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我想说一句:予岂好名哉?予不得已也。但孔夫子不是也说过“必也正名乎”吗?我也曾经想过,如何来为这首诗“正名”,但真要做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最终只好笑笑说:不必了,一首抒情诗,读者们喜欢读它,喜欢声情并茂地朗诵它,不是挺好吗?何必扫大家的兴呢!有句俗语不是叫“看破不说破”吗?更何况,一首汉语诗歌,能借俄罗斯经典诗人、白银时代的“诗歌女神”茨维塔耶娃的名义在读者中传播,在我也算是不胜荣幸了。
我注意到,还有一位朗诵者,为这首诗写下了这样一段“解读”文字,颇合我意:“这首诗借着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那首《致一百年以后的你》的题目,写了一个有关来世、与爱人的美好约定与向往的故事。这又是一首在长期流传过程中,被遗失了作者名字的作品。但它带来的美丽触感,让许多人都深深记得。相爱的时间总是甜蜜且苦痛的:在爱上爱情本身的同时,又分外惧怕着伴随爱情随时可能来临的爱意的消亡。”
现在,这首《致一百年以后的你》的原文,已收录在我最新的一部抒情诗集里。我索性还用众多诗歌热爱者所喜欢的这首诗的题目,做了这部诗集的书名:《致一百年以后的你》(海豚出版社出版)。如果哪位读者有兴趣,可以自己从网络搜寻一下,没准你能从无数个演诵版本里,挑选出自己最欣赏的一两个版本。因为这些诵读者当中,也不乏各地的知名朗诵艺术家。
▲玛丽娜·茨维塔耶娃(资料图片)
茨维塔耶娃不愧为一位“诗歌女神”,她的中国的“粉丝”甚众,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在中学时代曾经学过一点点俄语,但最终全部还给俄语老师了。唯可感念的是,我心中从此埋下了热爱俄苏文学的种子,而且自认为是普希金、叶赛宁、茨维塔耶娃、伊萨科夫斯基们教我学会了怎样“抒情”。茨维塔耶娃是普希金诗歌传统最坚定和最杰出的传承者。无论你是否听得懂俄语,我都建议你,从网上搜寻几个茨维塔耶娃的《致一百年以后的你》的俄文朗诵版听一听,那些深沉和深情的俄语诵读,听起来真是亲切迷人,极具感染力。
至于我的这部诗集,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本书选收了我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写于不同时期的“爱情诗”。佛罗伦萨有一座“老桥”,是诗人但丁和他终生的恋人贝特丽丝相见的地方。最近二三十年来,我先后不下十次造访过这座老桥,每次去都会想象着,当年但丁该是怎样默默地、怀着某种期待,从这座老桥上走过。我的心中,也有这样一座不朽的“老桥”,今生今世,它不会坍塌。这些诗当然都非一时一地所作。可能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青春时代的“恋歌”,这一首是写给谁的,那一首的情思又是为谁而燃烧的。有的诗作中的抒情对象,也许只是偶尔走进我心中、引起我内心的瞬间颤动的某一个美丽的“幻影”,一个普希金所说的“昙花一现的精灵”,而并非一定实有其人。但是对于读者来说,无论是献给谁的,都并不重要。一首诗一旦公开发表和出版了,就变成了社会存在。而对我个人来说,这又是一部“回忆之书”和“纪念之书”,是一个人在渴望爱与被爱时亦真亦幻的心曲,也是前辈诗人白桦先生所说的,“我在爱与被爱时的歌”。
(本文为《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自序)
作者:徐鲁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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