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春风》
潘 灵 段爱松 著
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独龙族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个“知道面”,不仅是全国,甚或要扩大到全世界。要把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写出朵花来,潘灵、段爱松两位老师“都是勇敢的”。然而仅仅两天后,483页这个数字摊在面前,我哭得稀哩哗啦。小同事来签字,善意地提醒:“别滴在书上,这本你已经答应送人了。”
最近很火的《孤勇者》有几句歌词,深深地锤在心上:
去吗 配吗 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 战啊 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宛然太古之民”的独龙族,斑驳与众不同,沉默震耳欲聋,所以,才需要一种书写,认真记录下他们曾经的斑驳,为他们数代人的沉默找到令世人听见的出口。《独龙春风》的作者,开篇就用“冻得发抖的代表” 这个充满戏剧色彩的场景,将巨大的矛盾冲突包裹住一连串的疑问“砸”向读者,令读者和中央民族访问团副团长王连芳一样,在心底追问:
独龙人,这个西南边陲极度弱小族群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历史进程和艰难历程?
他们从哪里来,又能到哪里去呢……
这样的追问,在《独龙春风》中并不是单一、孤立的,而是反复以不同的文字和句式出现的。为什么?明明引子里已经交代:
生存在独龙江流域的独龙族,不仅要面对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饱受外国殖民者、传教士,以及其他奴隶主豪强势力等的掠夺欺压。致使解放前,独龙族仍保留着原始社会末期父系家族公社的特征,在中国境内仅余1800多人,几乎到了快灭族绝种的地步。
谁能挽救这个弱小的民族,谁又能帮助这个弱小民族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独龙族远古歌谣中,曾赞颂过东方红太阳。可那预示着能够照耀独龙江的寓言和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今天,历史给出了唯一的答案,毫无疑问,那,便是中国共产党!
从1908年,以“坚韧自持、生死不计”之心带队完成对独龙江流域艰难的巡视并给清政府呈上一万三千余言《怒俅边隘详情》的阿墩子(今德钦县)弹压委员会兼办理怒江事宜主事人夏瑚,到民国年间组建怒俅殖边队,试图通过一系列政策加强民族团结、改变边地贫穷落后面貌却梦碎历史困局的云南军政总长、陆军第二师师长兼迤西(滇西)国军总司令李根源,几乎所有力图改变生存于这块土地的族群命运的努力,都被无情地拍碎在怒江河谷的风霜雪雨中,直到带领独龙族迎来命运重大转机、最终实现两次历史性大跨越的中国共产党出现,这个充满悲情色彩的民族才真正迎来了“脱贫只是第一步,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的新生活。
大事记式的古今对比、一连串结果的呈现,《独龙春风》居然在引子里就将答案抛得如此彻底。一部电影,开头就告诉你结局,还怎么往下演?这么大胆的手法,是“众所周知”这一客观现实的“逼迫”,却也类似高手敢于在最后五分钟重启电脑的孤勇。于是,贯穿全书的一遍又一遍的追问是要告诉我们答案么,当然不是。它几近于一种呼告和咏叹——这个结果是怎么来的,这个答案为什么是唯一的。这正是《独龙春风》的高明之处!明明是歌颂,却全然没有废话、套话,反而运用一种戏剧的手法和充满表现张力的文字,把读者套牢进作品里,叫读者自己去体会、去感受。不再执着于答案的读者,或者说,已经被提前剧透了的观众,如何将阅读进行下去?是个问题。但恰恰,在两位高明作者的操持下,深陷文字魅力与一个接一个“抖包袱”震惊中的读者,毅然抛开答案,转而寻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答案、是什么带来了这样唯一的答案。大胆的结果前置以及随后而来的一波三折、层层反转的惊心动魄,告诉你,“中国共产党为民族工作所付出的艰苦努力和所树立的光辉典范”,就是“一个人间奇迹,放眼世界民族发展史,也是绝无仅有的”!
如此庞大的书写工程,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采访,需要占有多么厚重的材料,需要在占有这些材料、配合现实调研的基础上花费多大功夫去取舍和组合重塑?试看,紧接着“冻得发抖的代表”之后,作者就看似随意地一拉镜头——一片壮阔远景——瞬间将所有读者带回了1895年蓝灰色眸子里那片秘境。借由出生于1867年的法国奥尔良家族的探险家亨利·奥尔良的精准记述,读者得以亲眼目睹了隔绝在怒江险境里的独龙族人的生存环境、生活状况以及体貌特征,并与亨利·奥尔良一样,为独龙族人卓绝的生存能力所深深震撼。
让探险队感到十分吃惊的是,独龙人有着自己的绝活,一个人用一天的时间,就地取材,只用竹子和绳子,就可以搭起一条横跨独龙江的溜索。亨利·奥尔良心中甚是感叹,即使在近代的欧洲,尽管科学技术十分发达,工具也齐全,也未必能有这么高的效率。独龙人原始的生活,并没有削减他们的勤劳和智慧,相反,给了他们面对大自然时的机敏和无限的创造力。
此后的一系列篇章:“梦碎历史困局”“民国的一道深渊”“起来,向东方的人”“火焰、闪电与曙光”“太阳照亮的边地”“把生命系在悬崖上”“被打开的河谷”……无一不在环环相扣又各出其彩地引着读者往下走。下篇《春风二度》终章于《文在独龙族心上的中国梦》,以“梦想:中国国籍”“抖音号:独立松”“文面女:以前时间很长,现在很快”三个看似不相关却又紧紧依连的分镜头,拼上了这幅巨制油画最绚丽的收尾板块,深情地、意在言外地、回味悠长地升华了主题,点亮了全体中国人心中关于中国梦的熊熊火炬。
“以前时间很长,现在很快。”这是一句多朴实而深刻的话,从70多岁的独龙族文面女李文仕口中自然地说出来,更是饱含了无限深意。
采访快结束时,我请李文仕合一张影。
老人家紧紧靠着我,一脸善良纯朴的笑意中,那异常美丽的文面,多像是无数条隐秘而幸福的水流。它或许是独龙江的一个梦,也是独龙族的一个梦,能解这个梦的,依然是那轮在温暖和煦春风中,已冉冉升高,正散发出万丈金光的东方红太阳……
《独龙春风》书写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历史,“窥一斑而见全豹,从独龙族的两次大跨越中,也看到中国其他少数民族类似的发展与进步”,这何尝不是在书写全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尤其当下,在地球村的某些地方还炮火不断的时候,我们能够安然地书写、安然地阅读,能够圆满家人的生活,能够规划自己的未来……难道,这还不算是关于“幸福”的定义吗?就像回响在耳畔的那首歌:
“我们像种子一样,一生向阳,在这片土壤”,迎风歌唱!
作者:冯 琰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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