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尼尔森·弗莱雷(Nelson Freire)10月31日逝世于巴西里约热内卢,享年77岁,逝世原因尚未公布。
尼尔森·弗莱雷1944年10月18日出生于巴西,3岁开始学琴,4岁登台演出。12岁时在参加里约热内卢国际钢琴比赛获奖。1964年,弗莱雷在里斯本举办的维阿纳·达·莫塔国际音乐比赛中获第一名。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弗莱雷的音乐事业十分成功,但是之后逐渐减少了音乐会演出。近年来发布了肖邦、舒曼、勃拉姆斯等人作品的唱片。弗莱雷深居简出,除了音乐会很少接受采访等公开活动。弗莱雷还和钢琴家好友阿格里奇经常举办钢琴二重奏音乐会。
2019年,弗莱雷在里约热内卢开车时发生事故,接受了肩部手术。原定于去年重返舞台,但由于新冠疫情而取消。两个月前,他也取消担任肖邦钢琴大赛评审。为了缅怀好友,阿格里奇取消了今晚(11月2日)在意大利Petruzzelli剧院的音乐会。
DECCA唱片公司表示:“听到传奇音乐家纳尔逊·弗莱雷去世,享年77岁,我们都非常悲痛。他是一位独具天赋的钢琴家和音乐家,无论是在音乐会上还是在唱片上,他都是最好的诠释者之一。他的遗产包括许多珍贵的录音。愿他安息。”
2018年夏天,弗莱雷在上海举办独奏会之际,这位钢琴大师曾接受橄榄古典音乐的专访,当时他曾笑着说,这次为了来中国巡演,他放了跟阿格里奇另一场活动的鸽子。
下面,小编再次分享这篇旧专访,以纪念弗莱雷大师。
“我和阿格里奇相识60多年了”
巴西钢琴大师内尔森·弗莱雷,是国际泰斗级的钢琴巨匠。他曲目不广,但造诣极深,所演奏的肖邦、李斯特、德彪西、勃拉姆斯、拉赫玛尼诺夫等作品反响极佳。拥有高超的琴艺的他,长年来一直低调行事,直到近些年才由于唱片公司的推广,而逐渐为广大乐迷所熟知。
此前,这位谦逊的大师在绝大部分乐迷印象中,就是“常跟阿姐一起四手联弹的钢琴家”,傅聪生前曾多次公开赞美他的演奏。作为阿姐最信赖、最亲密的好伙伴,他的性格与活泼开朗的阿姐是截然相反的。当采访时,跟他提到阿格里奇,这位年过七旬的老者,竟然像个羞涩的小男孩一样挠着脑袋憨笑起来。
Q1:大家都知道,你和阿格里奇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们很年轻就认识了,多年来也经常同台合作。想知道跟阿姐一起演奏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弗莱雷:我们同台演出过很多次。我们差不多认识了60年了,我们彼此非常欣赏,也都痴迷于钢琴。那时,四手联弹是很流行的演出形式,有一次我们被邀请去参加演出,那是我第一次跟她登台合奏,我记得是1968年,我很紧张。我们弹了巴托克、拉赫玛尼诺夫、勃拉姆斯.....我们一起举办过很多愉快的音乐会,我非常喜欢她。后来我们还一起录过专辑、拍过纪录片。
Q2:您近期跟她还有什么合作的安排吗?(当时是2018年夏)
弗莱雷:我和她近期没什么合作安排。她本来这几天找我去汉堡参加一个纪念活动的,但是嘛,我拒绝了她,因为我要来中国演出。
Q3:除了与阿格里奇四手联弹外,您貌似很少跟人合作室内乐作品,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弗莱雷:其实也有一些的啦。我和Mischa Maisky和Truls Mork这两位大提琴家有些室内乐合作,演奏了一些勃拉姆斯、舒曼、弗兰克的作品。不过近期我很久没参与室内乐了,我老啦,还要录制唱片,实在抽不出时间排练室内乐。
“我是个非常腼腆害羞的人”
2018年6月24日的独奏会,开场灯光黯下,舞台亮起,内尔森·弗莱雷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向在场的观众鞠躬致意。当他的双手开始在键盘上演奏,整个剧场内被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所充满。当他返场弹奏格里格的《特罗豪根的婚礼》时,那种酣畅狂热、刚劲奔放的气势十分具有感染力。
采访中,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位被誉为“键盘雄狮”的钢琴大师。他的言谈令人感到十分亲切,一点也没有大牌姿态,甚至还透露出几分可爱的内敛。当谈到音乐时,他的眼里不时闪现出睿智的光芒。
Q4:您在乐迷心目中,是一位很神秘、很低调的钢琴家,演出频率也不是很高,您是否像古尔德一样不是那么享受在舞台上演奏?
弗莱雷:我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当然我还是很擅长融入到音乐里去的,我也很享受与观众们交流互动。比如这几天演出,我从休息室出来准备登台了,看着巨大的音乐厅,一台钢琴孤零零地摆在舞台中央,我很慌张。我走上台,坐下,开始弹奏,这时候音乐降临了。
Q5:的确,许多伟大的演奏家上台前都会紧张,你的好朋友阿格里奇也是。但我很好奇,您是每次上台前都会怯场吗?
弗莱雷:嗯呢,我确实很害羞。有时候害羞得厉害,有时候害羞得轻微,这很难意料,当然演出前的准备是有很大关系的。不过有趣的是,有时候怯场并不一定会让你发挥不好。有时你上台前很恐惧很紧张,效果可能出乎意料的好,但如果你完全放松心情,那是很危险的。说实话,我弹得最烂的一次演出时,上台前的状态是非常放松的。
Q6:感觉您弹巴西作曲家维拉·罗伯斯的作品时是非常轻松自如,你也录制过许多他的作品。
弗莱雷:对,我们都是巴西人。他是个很有名的作曲家,但是他的作品很少被演出。他写的东西很杂,风格很多样,有着多元文化的融合,为吉他、钢琴、乐队都写过不少曲子。我很喜欢他的作品,当然我也很喜欢其他巴西作曲家的作品。
“我只弹自己喜欢的曲子”
内尔森·弗莱雷,有着自己独特的艺术态度。在当今商业文明蓬勃发展的时代,越来越多年少成名的音乐家急切地追求迅速走红、急切地拓展自己的演奏曲目。在采访中,大师表达了对这种乐坛现状的担忧。
弗莱雷自己也是一位年少成名的“神童”,4岁便开办过演奏会。但是他始终有着自己的弹琴原则,那就是只弹自己感兴趣的曲目,而不是一昧地迎合乐迷市场而去盲目拓展曲目范围。为了保证演奏质量,他每年的演出频率限定在60场以内。这种对艺术品质的坚持是令人敬畏的。
Q7:这次在上海的独奏会上,上半场您演奏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和《第30号钢琴奏鸣曲》,近年来您也常演奏和录制贝多芬的作品,是否在作曲家中您比较偏爱贝多芬?此外,我很想知道您是如何安排一场音乐会曲目的?
弗莱雷:你懂的,我只弹自己喜欢的曲子,不喜欢的我碰都不碰。当然,我非常喜爱贝多芬,他是座丰碑。这次我的选曲是个拼盘。许多年前,我在巴西利亚听到古尔达在一场音乐会上弹了贝多芬的“月光”和“Op.110”,我觉得这种融合非常好,所以就借鉴了他。选择曲目是很有趣的,从一首曲子到另一首,需要有一定的关联。很多时候我想让一场音乐会色彩丰富一些,有多样的搭配。
Q8:许多您的前辈大师都录制过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比如施纳贝尔、巴克豪斯、肯普夫、阿劳等,您最喜欢谁的演绎?哪个版本给您启发最深?
弗莱雷:我喜欢听各种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演奏有着不同的音色和节奏。施纳贝尔和巴克豪斯都很伟大,很难相较,他们诠释贝多芬的路子不同,还有古尔达,他们的演奏我都爱,我当然也摸索着属于我自己的路子....此外,我不仅喜欢听全集,单独某几首奏鸣曲的录音我也有各自喜欢的版本。
Q9:我发现您很少演奏现代作品,尤其是无调性音乐,比如贝尔格、勋伯格、韦伯恩之类的,是觉得他们的曲子不好听吗?
弗莱雷:我不是很喜欢这些音乐啦,他们的音乐不是我的菜,让那些喜欢的人去演奏吧,他们肯定比我弹得好。我说了,我不碰那些我不喜欢的曲子。
从贝多芬到李斯特的传承
弗莱雷在钢琴演奏技术上是令许多同行都惊叹不已的。他的手指粗壮厚实,演奏时手臂极其松弛,因此在敲击和弦时能发出非常宏厚饱满的音响效果。在具有歌唱性的抒情段落中,弗莱雷对踏板的运用与微妙的触键相得益彰,能发挥出非常细腻深邃的钢琴音色。
在弗莱尔并不宽泛的曲目中,浪漫主义鼎盛时期的作品占据了绝大部分。其中包括贝多芬中晚期的作品、李斯特和肖邦的作品等。贝多芬是李斯特的“祖师爷”,李斯特是弗莱雷的“祖师爷”,在采访中,我们谈到了这微妙的传承关系。
Q10:我觉得您是一位非常擅长演奏李斯特作品的钢琴家,我非常喜欢您那张李斯特的专辑,您觉得弹奏他的作品困难吗?
弗莱雷:看情况吧。有时我觉得什么曲子都很难,有时茅塞顿开,一切都那么轻而易举。嘿嘿,看心情。
Q11:您的老师Nise Obino, 她是李斯特学生的嫡传弟子,你是否从她那获得了不少关于李斯特作品的演奏诀窍?
弗莱雷:她是一位非常棒的老师!我能在年轻时遇到这么一位好老师实在是天降殊荣,直到今天我都时常会想念她,她的教诲至今对我受益良多....我想大概这是一种可贵的传承吧:从贝多芬到车尔尼,再到李斯特,以及我的老师。我很感激。
Q12:您现在已经是一位钢琴泰斗了,还有没有什么你想征服,但还没有征服的曲子呢?
弗莱雷:嗯,有的。比如舒曼的《升F小调钢琴奏鸣曲》,这真的是一部很有挑战性的大作,我想弹好它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来,我只碰过它一两回,然后先去弹勃拉姆斯了。
“我超爱美国电影和爵士乐”
弗莱雷是一个兴趣很广泛的人,他本身也是在多元文化中熏染中成长起来的。他出生在拉丁美洲,长期在欧洲和北美学习和演出。他说年轻时,阿格里奇曾带他领略到了爵士乐的乐趣。当然,他们俩也许是受到他们敬仰的钢琴大师古尔达的影响吧!
Q13:在演奏古典音乐的钢琴家中,热衷于爵士乐的很少,貌似我知道的只有古尔达。听说您也很喜欢爵士乐,是真的吗?
弗莱雷:我非常喜欢爵士乐,真的非常棒,风格忧郁的和阳光的爵士乐我都喜欢。爵士乐让我感到非常自由。当然,古典音乐有时也可以非常即兴非常自由。
Q14:听说您还很喜欢电影,能谈谈你欣赏的作品或导演吗?
弗莱雷:对,我很喜欢电影,希区柯克的电影我超级喜欢,我尤其喜欢美国上世纪50年代的电影,许多杰出的电影工作者当时都跑到美国去发展了。我喜欢当时几乎所有伟大导演的作品。
Q15:看来您是真的很“海纳百川”。您觉得好的钢琴家都需要这种特质吗?
弗莱雷:好的钢琴家,天赋和练习当然是必要的,但不是过度的练习,而要高度集中的练习。当然更重要的是放开胸怀,多去听别人的演奏,多去听各种乐器、各种体裁的音乐。霍洛维茨曾说过,对钢琴家来说最难的事情是:让钢琴去思考。当然这是比喻意义上的,但从中也体现出了一种探索的信仰,霍洛维茨毫无疑问是善于让钢琴去思考的大师。所以,去探索、去倾听、去敞开心扉与乐队沟通,与各种传统文化和风格沟通很重要。现在人太急于求成,而没有意识到音乐就在那儿,等待着被真正体会。
Q16:是什么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能保持着“宝刀不老”的高水准演奏状态?
弗莱雷:我总是在学习,从未停止探索。当我感到自我良好时,我更加需要学习。
波兰肖邦协会发文表示:“尼尔森·弗莱雷,音乐界最伟大、最聪明、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去世了。一个非常谦虚的伟大艺术家,完全致力于音乐。他给了我们许多美好和非常特殊与无与伦比的演绎。他是一个非凡的人,他的艺术和生活从未停止给予过激励。他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在美好回忆中,在曾经的音乐体验中,在非凡的唱片中。”
让我们记得这位当代伟大钢琴家的音乐,大师走好!
综合自今日音乐MusicToday、橄榄古典音乐
编辑:姜方
责任编辑:黄启哲